肖书容看见肖书宇手掌划破了,他走过去装着大人的样子,冷哼了一声,“哼!”
肖书宇没说话,慢慢站起身。肖书容觉得她这个样子很让人生气,难道不应该吓得诚惶诚恐才对嘛?于是肖书容又踹了肖书宇一脚,旁边的书童心里有些害怕,便走过去,拉了拉肖书容的袖子,小心翼翼地说:“六公子,咱们该回去了。刚才二老爷说,晚上要检查您的功课,您还没做完……”
肖书容听见书童的话,没多想,甩了甩袖子:“知道了!真啰嗦。”随后也没管肖书宇,转身带着书童和丫鬟扬长而去。
肖书宇在地上坐了一会儿,脑子里不知道想些什么,直到杨柳过来找到她,她才慢慢起身。
“你怎么出来了?”
杨柳连忙行礼道:“回三公子的话。是碧桃姑娘说,让奴婢出来看看,三公子怎么还没回去。”
肖书宇点了点头,她忽然就明白了碧桃的意思。看她又想起了杨柳,便让杨柳过来找自己,若是自己想起来杨柳之前的错事,便又会责罚一番。
“三公子,您的手!”杨柳看着肖书宇手掌上渗出的血,连忙拿出自己的手帕,小心翼翼的绕上伤口,嘴里说着:“三公子,您这是怎么弄的?这大风大雪的,您就这么任由伤口流血,这要是被雪水了进去,可如何是好……”
肖书宇看着杨柳,小小年纪便跟个老妈子一样,忽然就笑了。想想,如今杨柳也不过十岁而已,前世为自己死去的那年,也不过才十四岁。不知怎么的,眼泪却流了下来。
杨柳吓了一跳,想要给肖书宇擦眼泪,又觉得越矩了。肖书宇的泪水流出来,就被寒冷的风吹撒,眼角和脸蛋都红的不像样。
肖书宇用手背擦了擦:“走吧,杨柳。”
说完带着杨柳向肖祉的书房走去。杨柳心下有些疑惑,但是也没多言,而是静静的跟着肖书宇的身后。
肖书宇一边走,一边回想着刚才脑子里的记忆。上一世这一年,并没有年初九父亲和祖父被叫进宫议事这一说,而且,祖父因着父亲之前领兵对抗西蛮一战,大获全胜,皇上册封父亲为平乐公,一品的侯爷。
祖父觉得肖家军权过大,恐遭皇上忌惮,便主动告老请辞,将手中军权上交。目前只是空有一个老侯爷的名头,并无任何实权。便是真有朝堂之事,也轮不到祖父进宫商议。父亲倒是手握重兵,招武将密谈,是有战事要起?肖书宇想了想,并没有想到有什么重要的战事在这一年。不过,确实是有一场不大不小的内乱来着。
想着,已经走到了肖祉的书房前。门从里面打开,想来是之前便有下人看见她过来,已经回禀。
肖书宇走进门去,杨柳便在书房门外停下了脚步,规矩的站在一边。
肖祉跟肖振海坐在书房里,肖书宇没想到会见到肖振海。
“宇儿给祖父请安,给父亲请安。”
肖振海摆了摆手,肖祉点了点头:“坐吧。来找为父有何事?”
肖书宇慢慢的爬上了一旁的椅子,对,是爬的,因着她七岁的时候,实在是一个小矮子,还是一个有着婴儿肥的小矮子。
肖振海只是看着,肖祉也没动。肖书宇反正习惯了他们这个态度,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等她在椅子上坐好,拉了一下因为爬椅子而有些皱了的衣衫,开口说:“回父亲的话。宇儿此次前来,是有事与父亲商议。”
“说吧。”
肖书宇看了一眼肖振海,见他没有离开的意思,索性也不管他,开口说道:“此前二婶说让姨娘搬去雪阳苑,但因着雪阳苑里放置着母亲的嫁妆,不便姨娘居住。因此宇儿想,可否将母亲的嫁妆,搬到碧容苑?”
肖祉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变化,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肖书宇接着说:“碧容苑本就是母亲生前所居,如今将那些本属于母亲的东西放在那里,也不算对母亲不敬。”
“为何。”肖振海忽然开口问了一句。听着是疑问句,可是语气里却没有半分的疑惑。
“因为那些只有放在碧容苑才是最安全的。”肖书宇也不愿去说那些没用的借口,她抬起头看着肖振海。
她的祖父,上辈子,在她十一岁偷偷跟着上战场之前,他们几乎未说过什么话,便是在东夷战场上,她跟在他的身边,他也从不过问她的事情。然而在他死后,遗嘱中却交代道,将大军全部交到年仅十三岁的她手中。
肖振海面无表情的看着肖书宇,肖祉却暗暗皱起了眉。
肖书宇到底是小孩儿的身子,精神再怎么强悍,架不住身子骨不给力。她今日才从昏迷中苏醒,又来来回回发生了这么多事,刚才又被肖书容欺负了一次。此刻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她低头缓和了一下,然后对肖振海和肖祉说:“如若父亲应允,宇儿这便回去安排。”
“去吧。”肖振海在肖祉开口前,发了话。肖振海发话,便可以说此事是祖父的意思,正好能堵住府中所有人的嘴。
肖书宇在心里给祖父竖了个大拇指,规矩的行礼告退。便离开了肖祉的书房,带着杨柳往回走。
肖书宇离开了肖祉的院子。
肖振海开口道:“小一。”
话音刚落,房间里悄无声息的出现一个一身暗紫色劲装的护卫。
“说说吧。”肖振海的语气淡淡的。
其实,从肖书宇进门的那一刻,肖振海跟肖祉都看到了肖书宇包着的手,那个包扎有些简单,已经渗了红。而且肖书宇在往椅子上爬的时候,背后靠肩膀的位置,那里有一个不是很明显的脚印,看样子是刚弄上去的。他们以为肖书宇是来告状的,至少也抱怨两句,但是肖书宇说完了秦心娴嫁妆的事就告退了。
小一是肖振海手下的暗卫首领。这些暗卫不仅负责保护肖振海,也会给肖振海收集各种情报,大到朝堂,小到家宅。
小一将事情原本的与肖振海说了一遍,连对话都一字不落的说了一遍。在说到肖书容的那句话时,肖祉的身上很明显出现了杀气,但是一瞬间便收了回去。
肖振海抬了抬眼皮,看着肖祉:“怎么说?”
“父亲可是相信,那钦天监的话?”肖祉也看向肖振海。
肖振海笑了笑,没有回答肖祉的问题,反而转头吩咐道:“今天晚上,都来惠心阁吃晚饭吧。不论嫡庶都要出席。小一,派人都去通知一下。”
小一领命闪身出去。
肖振海也站起身,拍了拍肖祉的肩膀:“你也休息休息吧。”
肖祉恭恭敬敬的送走了肖振海,脑子里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竟抬脚去了碧容苑。
碧容苑还是原来的样子,自从秦心娴离开之后,这里只有四个丫鬟在收拾,她们分别叫春桃、夏月、秋梨、冬雪是秦心娴生前的陪嫁丫鬟,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秦心娴过世之后,她们本是可以出府安家的,但是她们求到肖祉的面前,希望可以留下来收拾这个院子。肖祉便同意了,只是从一等丫鬟的月银,变成了三等丫鬟的月银。
肖祉站在碧容苑的门前,看着门口那株盛开着的腊梅,久久的没有移动脚步。
那株腊梅原本是种在自己的院子里的,秦心娴是喜欢花草的人,冬天的时候,院子里的花都落了,只有腊梅会盛开。肖祉为了博秦心娴一笑,便让人移来种在碧容苑的门口。
他现在还记得,那年冬天,他站在门口,秦心娴穿了一身鹅黄色的长袄,外面搭了一件纯白色的披风,披风的领子处有一圈软软的兔毛,衬得她白皙的脸格外的可爱动人。她慢慢的走出来,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在看见门口盛开的腊梅时,笑容变得欣喜起来,眼神也一下子发了亮。
“你种的?”
她抬头,笑弯了眼睛,看着他。
他抬手替她拢了拢披风。
“喜欢吗?”
“喜欢。又不喜欢。”
“为何?”
“喜欢是因为这是你送的。不喜欢是因为,你总是知道我想要什么,这种感觉可不太好。”
他有些无奈,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这有什么不好呢?”
她如画的眉眼,带着冬日阳光里的温暖,看着他,娇嗔道:“若你以后也遇见了其他女子,如此这般对她,我可要多伤心呢。”
他伸出手,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再也不会有别的女子了,只有你。”
可最终,还是失言了。
穆纤凝带人抬着秦心娴的嫁妆,走到碧容苑门前的时候,便看见肖祉静静地站在那,眼神里带着一丝眷恋和迷茫,看着碧容苑门口的腊梅树。
下人看见肖祉,便停下了脚步,行礼:“国公爷。”
肖祉转头看见穆纤凝,没等穆纤凝行礼,他便摆了摆手,点头说:“放进去吧。”说完就离开了,最终没能走进碧容苑。其实从秦心娴离开之后,他再也没进过碧容苑。
穆纤凝看着肖祉离开的背影,抿了抿唇,将冲上喉咙的话咽了回去。
这边穆纤凝在碧容苑,安排四个丫鬟看好秦心娴的嫁妆,说了这是肖老侯爷的意思。另外一边,白浅浅带着胭脂,看着那些人整理雪阳苑。这院子本来就小,穆纤凝身份卑微,难保那些下人们不糊弄她,穆纤凝又是不争不抢的性子。肖书宇则是回到竹枝苑,还没来得及去看肖书函的房间,就一头扎到床上就昏睡了过去。
白浅浅出身于都城里比较富裕的商户,她虽然是嫡出的大小姐,但是商家女能嫁给肖家三房,也是高攀了。其实也是肖凡中意她,死活要求娶。肖老太太最后拧不过,这才迎进门。
白浅浅从小便在商圈里长大,所谓无利不起早便是她这种人。往常,她是不怎么参与肖家这些事情的,在她的眼里,大房虽然厉害,但是脑子都不清。二房野心太大,但是本事太小,且二房娶的这两个心术不正的姐妹,乱糟糟的,很是烦心。
肖凡这个人虽然本事一般,但是好在有自知之明,也不去掺和大房二房那些事,而且他是真心喜欢白浅浅,家里的事情都听白浅浅的,自己也不出去胡搞。靠着大房的关系,在礼部当了员外郎,是一个从六品,在都城并不算大官。每天工作也很清闲,手里的实权不多,能做的事情就少。他也不摆谱,行事很是低调。
白浅浅平日里也很少刷存在感,只有固定的请安,剩下的便是在自己的院子里,关上门跟夫君过小日子。
今个儿这国公爷嫡出的公子出事,她作为三婶怎么也得出面,意思意思也总好过被人挑错。没想到,这个一向脑子不清的嫡公子,淹了一回水之后,竟清明了许多。
她本来还想着,看看这个肖书宇是一时清明了,还是真的不再糊涂了。待穆纤凝来到雪阳苑,告诉她,肖书宇得了老太爷的首肯,将秦心娴的嫁妆搬到碧容苑的时候,白浅浅的心里有了算计。如果肖书宇真的清明了,那么她不介意在大房这里多走动走动。她娘家从商,那也是需要有大靠山的。当然,靠山越多越大,那不是越好么。
穆纤凝带人刚走,老太太那边派人唤她,说老太爷晚上让大家都去惠心阁吃饭。这事八成跟肖书宇有关。白浅浅主动留下来,吩咐那些下人整理收拾雪阳苑,这也算是对肖书宇的一种示好。她看得出来,将来大房的话语权,怕是要掌握在肖书宇的手里。
当天晚上的晚膳,肖书宇没能参加。或者说,肖家大宅里,除了肖书宇和肖书容,其他人都去了惠心阁。肖书宇是因为回去之后又发了烧,府医陆羽鸿去诊断了之后,跟肖振海回报,说最好还是吃药睡觉。
肖书容是赵灵竹没让来的,跟肖祁说是今天下午外出受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大家。肖祁让叫府医,赵灵竹说小孩子一点小病,不麻烦了。
肖振海听着肖祁跟赵灵竹的解释,没什么表示。他坐在惠心阁主厅的正座上,旁边坐着老夫人李蕙兰。左边下首坐着大房肖祉,肖祉的身后坐着穆纤凝和肖书函。
右边下首坐着二房肖祁,旁边是赵昕儿,肖书风和肖伊雪,肖书风和肖伊雪都是肖祁的嫡出,两人是双生,今年也是七岁的年纪,只不过月份上比肖书宇小了一个月,是为府中的四公子和五小姐。肖祁的身后坐着侧室赵灵竹,妾蒋丹丹。蒋丹丹嫁入府中时日不多,原是茶楼卖艺的女子,被肖祁看上,强行纳为了妾室,并无子女。
肖祉一家旁边坐的是三房肖凡,旁边坐着白浅浅,白浅浅怀里抱着未满周岁的肖青芳。
这时候,李蕙兰身边的嬷嬷将肖安然领了出来,肖安然如今刚五岁,长得好像菩萨旁边的童子般可爱。李惠兰笑呵呵的拉过肖安然,让肖安然坐在自己的身边。
肖振海抬眼看了过去,肖安然正是一副小团子的样子,开口道:“当初,这几个崽子,小的时候也是这般肉嘟嘟的,没想到一眨眼,他们也都各自有了孩儿了。”
李蕙兰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裂开,很快又恢复了慈母样,笑着应和道:“可不是,真是岁月不饶人,如今你我都老了。”
肖振海伸出手去摸了摸肖安然的小脸蛋儿:“是啊,孩子们都长大了,我们就老了。”然后他看了看肖祉,“老大,宇儿的身体可是要好生养着,他可是国公府唯一的嫡子。”
“儿子晓得。”肖祉略行礼。
肖振海点了点头,又看向坐在肖祉身后的穆纤凝,说道:“穆姨娘。”
穆纤凝忽然被点名,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行礼道:“奴婢在。”
肖振海算得上是第一次,这么正眼的去看这个穆姨娘。当初肖祉是如何迎娶了穆姨娘的,肖振海多少也明白。他出身行伍,最看不上的便是这些不入流的手段。更何况,这个穆姨娘入门之后,让自己的大儿子与大儿媳有了嫌隙,直接导致了大儿子有段时间在朝堂上屡屡失误。肖振海不在乎女人们如何,他在乎的是自己的儿子会被影响。
但是今日肖书容做的事情,让肖振海意识到,女人会影响男人的事业,同样孩子也会影响。如若肖书宇被欺负的事情,经由哪个下人的嘴传了出去,伤的可是国公府的面子。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下午他便让小一将最近府里的事情,都跟他详细的说了说。听了之后,加上下午肖书宇的话,他也猜到了李蕙兰的心思。
大房说到底不是亲生,是打出生就从旁支过继,抱了过来的,大房的亲生父母据说也已经离世。二房虽然是李蕙兰亲生的,但是二房是个什么德行,肖振海心里清楚得很。要说指望二房,那不如指望三房还能活的更好一些。
不过肖振海的衡量尺度,从来都与这些无关。他的理智让他总是格外的冷静,分析利弊。所以他叫了穆纤凝出来,不管她当初是如何进了肖家的大门,只要这个女人对稳定后宅有利,那便是好的。
肖振海打量了一下穆纤凝:“我听说,之前宇儿落水,是你救得。”
穆纤凝连忙回答:“回老太爷的话,是奴婢。”
肖振海还没说话,赵昕儿就接了话茬说:“父亲您有所不知,当时好多侍卫都没反应过来,就只有穆姨娘一下子跳进湖水里去救宇儿。您呀,可要好好的奖励穆姨娘,这寒冬腊月的,穆姨娘抱着宇儿上来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呢。”这番话,说着是穆姨娘救了肖书宇,可其实是暗指穆姨娘湿透了衣衫,被许多的侍卫看了过去。这样说,可就有点暗说穆纤凝,不守妇道的意思了。
“兰儿啊,”肖振海没搭理赵昕儿,反而看向了李蕙兰。
李蕙兰跟肖振海过了一辈子,太知道他的为人了,听见肖振海这么喊自己,心下就是一紧,面上笑着:”“你这老头子,老夫老妻了,你还这么叫,这还当着小辈儿的面呢。”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想着,是不是哪件事,触到了肖振海的霉头。
肖振海轻笑了一下:“你我夫妻,便是多老也是叫得的。人人都知,我肖振海此生,唯兰儿一人。便是兰儿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在我这里都是使得的。”
李蕙兰一时拿不准肖振海,到底知道了多少,或者他要管多少。
肖振海又笑了笑:“如今这后宅,我全然教给兰儿去管,可是管到,这庶子都敢打嫡子,小辈都敢教我如何处事了。”肖振海虽是笑着说的,听的人却惊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