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一秋坐在主桌上，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似乎好久都没有放松过了，想想不到一年前，自己还是个穿梭在水泥森林里的普通上班族，现在却坐在这里，带领着几百号匪徒弃恶从善，一时间唏嘘不已。

西索坐在他边上，端起酒杯却迟迟没有下口，好像杯子里的是毒药而不是纯麦酿造的啤酒。

杜一秋觉得很有趣，问道：“你怎么不喝？”

“西索从来没喝过酒。”

“哦？为什么？”

“西索以前吃饭都不能上桌子，只能蹲在旁边。”

杜一秋皱了皱眉，发现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东西，仅仅制止恶行就能从根本上改变风暴之矛吗？

他站了起来，走到广场中间的篝火边示意所有人安静，然后高声说道：“所有人注意了，从此以后你们不要再欺负西索，他是我的朋友。不，不止是这样，我们要尊重每一个人，在风暴之矛，只有职责分工不同，就算见到我，也不必要卑躬屈膝。”

出乎他的预料，在场的人们并没有给予热烈的回应，反而是一片沉默。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杜一秋问道。

莱耶走过来，眼神复杂地低声说：“大，大人，区分上下尊卑是基本的规则，您的要求，让我们有些……有些难以接受。”

杜一秋感觉心里有些烦躁，让蒙昧的人去掉身上的枷锁果然没这么容易，就算自己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这些人或许依然有所顾虑，这是源自他们骨子里的畏惧。

这个时候，他忽然想起了大壮，这家伙思想最为简单直接，或许能给出内心真实的感受。

“大壮，你是怎么想的？”

憨厚的大个子没想到居然会被首领亲自点名，呆呆地眨了眨眼说：“大壮不知道……”

杜一秋哑然失笑，感觉自己似乎想多了。

“但是……大壮喜欢杜一秋，杜一秋对我们很好。”

沉默的气氛变得更加凝重，所有人都在等着杜一秋大发雷霆，他们不敢想象居然有人胆敢直呼神使大人的名讳，甚至有人觉得杜一秋只是在考验他们，如果真的有人上钩了，那么就将承受真正的怒火，原来的首领就经常这么做。

“这家伙完了，他以前就是因为不懂事才被打压的……”人们开始小声议论。

“那可不一定，我觉得神使大人很亲切的。”

“就是，你们看，神使大人在笑呢。”

杜一秋确实很高兴，他刚才低估这个木讷的大汉了，果然思虑单纯的人在这种时候最容易接受改变。

“西索，西索也喜欢杜一秋！”小侏儒爬上了桌子欢呼。

人群开始有些动摇，他们犹豫着，却不敢立刻做出决定。

莱耶推后了半步，踌躇着，最终把心一横，终于下定了决心，单膝跪地说道：“风暴之矛的新首领，无论如何，至少请您接受我们的忠诚。”

“请接受我们的忠诚。”

莱耶是这里的老人了，有他带头，其他人也有样学样，广场上再次倒下了一大片，不过上次是匍匐在地，经过杜一秋的努力劝说，好歹都变成了单膝而跪。

在这个夜晚，他阴差阳错地获得了风暴之矛真正的效忠，此后，哪怕杜一秋不再抬出风暴羽神的名号，他的命令也会不折不扣的被执行。

闹到深夜，庆典逐渐散场，杜一秋把莉莉娅送回房间，然后才走到自己的房门口，掏出钥匙还没来得及开门，德怀恩来到了他的身边。

“一秋，有时间谈谈吗？”

“有啊，老爷子，进来说吧。”

打开门，杜一秋问道：“来点咖啡吗？”

在原来的世界，他是不习惯喝咖啡的，作为年轻人，其实更加偏爱可乐这种能够带来快乐的饮料，不过显然这个世界并没有碳酸饮料。

“不用了，我说完就回去休息了。”德怀恩也不客气，自己就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把双脚翘在茶几上，舒服的哼了一声继续说，“这人老了，就是坐不住，经常想躺着，不过嘛，今天我想倚老卖老，给你一点关于风暴之矛的建议。”

杜一秋笑了，他可不是独裁者，而且本身并没有管理经验，如果有人能给出一些指导那是求之不得的，他拉过一张椅子坐下说：“那我就洗耳恭听啦。”

“不瞒你说，以前我在顺流浮陆的时候，做的是首席机械师，管理着一整座机械厂，还是有点经验，不过要是我说得不对你随时可以反对嘛，哈哈。”德怀恩虽然是来提建议的，但并没有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首先我想说的一点就是，在这种混乱的地方，你作为首领，不能太过于平和了，在适当的时候依然需要树立威信，要知道，如果哪一天你约束不住这些家伙了，可是会招来杀身之祸的。”

杜一秋点点头，觉得自己今天或许有些草率了，还好前任首领对风暴之矛的压迫还产生着持续的影响，否则可能真的就把作为神使和新首领的威信全部拱手送出去了。

“说得对。”他对德怀恩的建议表示赞同，“以后我会注意的。”

老头欣慰地点点头，他见过许多年轻人，在这种年纪很少有杜一秋这样能虚心接受建议的，他接着说：“第二点就是制度。你的目标一定不只是这个小小的风暴之矛吧？”

杜一秋点头承认：“是的，我的最终目标是整座碎星浮陆。”

“那好，我想说的就是，我们要建立一套制度，原来的风暴之矛几乎没有这种东西，全是凭首领的个人意志在运作，不过一旦规模逐渐变大，就必须通过制度来让它正常运转，所以我想我们该从人事任免开始，对吗？”

杜一秋再次点头：“这个我也想到了，不过因为前几天人口普查的结果还没出来，加上又出了风暴圣地那档子事，所以没来得及。”

“好，那我就放心了，我想第三点，建立我们自己的产业就不需要多说了吧？”

杜一秋哈哈大笑，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想要建造更多的星船吗？”

德怀恩也笑起来，学着杜一秋的语气说：“那我就洗耳恭听喽。”

“我制订了一个风暴之矛可持续发展战略，第一步，我们得建立生产线，用它把碎星浮陆上天然的各种废料回收处理成为可以使用的材料，然后用星船运送出去贩卖，第二步是利用积累的资本建造一艘我们自己的星能采集船，当然了，拜这个幽冥鬼陆所赐，这两步已经可以实现了，接下来……”

“好了好了，足够了。”德怀恩打断杜一秋的发言，看着他啧啧称奇，“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有远见的年轻人，我记得你今年才十九岁吧？”

杜一秋原本已经二十来岁，不过杜勒的身体现在确实只有十九岁，因为星界没有互联网，所以知识相对闭塞，不像原来的现代化社会，各种信息都可以通过网络获取，因为占了这个便宜，杜一秋的思维逻辑要明显高于这里的普通人。

德怀恩已经说完，打着哈欠回去休息了，杜一秋想了想，跑下楼去找到莱耶吩咐道：“去把第一次人口普查的结果和库存清点报告给我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