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羽街在羽城,可称得上是最热闹繁华的街市。
五年前,坐落在其中的福寿客栈占了这块宝地日日客满,与对街专做酒菜吃食的转星楼相处和睦。
后来上京来了位大人物,就下榻在福寿客栈,当夜据说客栈掌柜发了狂,提着刀就往那大人物的厢房冲。
他当然没能跨入房中一步,当下就被大人物的随身护卫一剑毙命。
后来掌柜全家就被以谋害大人物的罪名下了狱,而客栈里的伙计有幸得大人物的赦免,遣散后各奔东西去了。
福寿客栈被府衙查封后就空了下来,这么多年也无人敢盘过来做别的,寻常生意人要么怕晦气,要么找不到路子将客栈盘下,而有些背景的大户商贾,又怕会因此得罪大人物惹祸上身。
不少人只能眼睁睁瞧着这块挣钱的好地方日渐荒凉,杂草重生。
云衍让转星楼的掌柜出面前往府衙打点一番,兜兜转转拿到福寿客栈的地契时花去了二十三万两。
立在布满蛛网与浓厚灰尘的大堂里,云衍看着白楼古怪的笑个不停,最后竟是笑出了泪来。
他上气不接下气问道:“转星楼的掌柜为何帮你?”
云衍略带稚气的脸上扬起一抹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笑来,她径自往后院走:“你在这门前摆了三年的字画摊子,难道不知他的转星楼日日赚的盆满钵满,这么多年却不见开立分号或是扩建改造?”
“他的独子身染怪症,自小就送去睦州天峦山的凤鸣医馆用药养护。”白楼跟着云衍走到杂乱的后门外,瞧着外头一人高的茂盛杂草,道:“凤鸣医馆的馆主医术了得,但嗜钱如命,他儿子能活到现在不死,就是因为有转星楼挣来的钱财撑着。”
说到此处,白楼忽然皱眉:“你可莫要说你给了他足够的钱…”
“我没这么多钱。”云衍打断他:“但我娘给我留了点好东西。”
半月后,转星楼掌柜陈舟将转星楼的房契地契还有楼中伙计杂役的卖身契,连同凤鸣医馆馆主的一封信,全数送到正在重筑的福寿客栈内,交给了白楼。
白楼内心震颤,面上照云衍所说,让他留在转星楼继续做掌柜,每月与他五五分成,只要他负责将这边新招的伙夫厨子给教出来,能做一手让人不至于吃不下的饭菜就行。
两月后,白楼提笔在无字的牌匾上提了字,给焕然一新的华贵客栈重新取了个名字:衍居。
云衍瞧着那苍劲有力的字迹,眉眼全是笑意。
正式开门迎客,是在冬雪纷飞的那天,云衍没有去。
她听白楼说那日来的第一个客人,是个相貌绝逸难寻,端方卓雅的华服贵公子。
他在二楼的雅居内,点了一壶酒,安安静静的饮酒赏雪。
两个时辰后,前去奉茶的小厮推开雅居的门,里头的人已消失不见,桌上只余下空了的酒坛和酒盏,还有一锭银子。
三月后,开了春,云衍虚岁十五时,名扬四方的天下商会会主淮良广发宴贴,宴请羽城内大小商贾前去参加次子的及冠之礼。
他亲自去云府送帖,明着交代当时受宠若惊的云金城,一定要带小女儿云衍赴宴,并未解释为何他会认得云衍。
前去淮府那日,李氏脸色难看的派了丫鬟来给云衍梳洗打扮,强忍着跑去杂院对云衍动手的冲动,给自家女儿云岚盛装打扮了一番。
云衍穿着一身朴素的衣裙,跟着他们上了马车前往淮府。
那晚,座下百桌宴席高朋满座,丝竹袅袅舞姬婀娜,仿若这及冠之礼是为云衍所备。
淮良对云衍的态度,说她是亲生女儿也不为过。
云金城第一次那般激动,他觉得他飞黄腾达的日子就要到了。
云衍在商贾大户圈子里出了名,不单单是因为淮良对她青眼有加,还有她那张在同龄姑娘中,就算是简衣素面,也依旧惹眼的相貌。
虽然人是瘦了些,但皮相却是没得说。
因此有人暗中传言,淮良要么是想将云衍许给自己的次子,要么,便是想自己收了这水灵的小美人。
云金城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他让李氏拾出一座小院来,想让云衍从杂院搬出来。
可云衍瞧着他冷笑了一声,让冷面的护院将云金城赶了出去。
云金城气急败坏的回了前宅,质问李氏为何给云衍安排了护院和丫鬟,李氏却比他更气,直说那是淮府送来的。
而后来了一堆工匠,不由分说就开始改造云衍所住的杂院,据说也是淮府的人。
云金城一边气淮府不顾及自己的脸面随意在他府上进出,一边又暗中狂喜淮府如此重视他的女儿。
他们都没想到,这些全是云衍自己派来的人,只不过是借了淮府的名义。
及冠之礼便是云衍对淮良的最后一个要求,当晚云衍就说过,淮良的恩还清了。
那一年衍居的生意出奇的好,赚了很多,加之与转星楼的分成,云衍想起了隔壁的关城。
她带着白楼一起去凉城选了块地,在回城时救了个男人。
那人原是赌坊的二把手,身手不错,却偏偏喜欢上书香门第出身的小姐,打算金盆洗手以后坐点正经买卖。
可赌坊圈子里的金盆洗手并不简单,是要抱着保不住性命的觉悟,才能全身而退的。
男人退是退了,但也丢了半条命。
云衍将人带回羽城,书信给凤鸣医馆馆主,让他派人来救个人。
男人伤好后,就留在衍居,按云衍的要求将自己的一身功力武艺倾囊相授。
云衍身子弱,怕冷怕疼,又没打过基础,从零开始洗髓筋骨何等难熬,也闷声熬了过去。
白楼瞧着凤鸣医馆派来的姑娘手脚利索的给云衍下针打通筋脉,虚汗直冒:“让风鸣医馆的人前来羽城常驻供你专用,你花了多少钱?”
他们马上要建分号,这钱怕是不够她造。
“不不不,我不要钱的。”那姑娘一脸认真道:“只要云姑娘愿意助我师父制药,我愿意给她做牛做马。”
白楼一脸愣怔的点点头,:“哦,原来你…”
云衍立刻打断他:“我不懂医术,馆主是有求于我。”
上次她给了陈舟一粒,让他送去凤鸣医馆。
听说医馆馆主冷卓拿着药捣鼓了一番后,默默不语的给陈舟的儿子服下了。
陈舟昏迷多年的独子,在服药后心脉就由弱变强,六七日后竟是醒了。
可惜丹药只有那一粒,冷卓想探究一番,便让陈舟带了书信给云衍,只要给他一粒让他瞧个仔细,以后凤鸣医馆随她驱使。
云衍没有答应。
直到一个月后,医馆擅自跑出来打算给云衍‘做牛做马’的姑娘放心不下她的师傅,准备回睦州的前一晚,云衍让她带话回去,让她师傅考虑考虑,弄懂丹药的成分仿制出相同的药来,日后赚来的钱同她六四分,若是同意便传信过来,她自会让人将契约和丹药一并送去。
白楼在一旁不住感叹:“馆主一定会同意的,他醉心医术制药,更喜欢钱,你同他是一丘之貉。”
云衍笑笑,钱可是个好东西。
若没钱,哪能让他恣意潇洒捣腾医术钻研药理?
若不钻研医术继续精进,世间又何来‘凤鸣医馆,千金买命’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