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军主帅柳升观察到了这一变化,眉头拧成了深深的川字。
“难道是南面的陈瑄得手了?建文溜了过来?但从来船的前后表现,他有八成把握判定,对方不是朱允炆,但令他感到难受的是,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不能轻言放弃,否则朝中芸芸诸公......。”
时间不等人,再不能犹豫了:“来人......”他正要下命。
“大人,且慢。”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话,正要发火,却是心腹幕僚黄有根。
此人本是一个秀才,靖难时落难于乱军之中,后为柳升所救,见其谈吐不凡,便留在身边以为幕僚,这些年来每每在关键时刻,黄有根都能提出合理化建议,目前已是柳升的第一谋士。
“先生有何建言?”柳升收起了不快,和言问道。
“大人如何应对?”
“当然是遣一军,围而歼之。”
“遣谁去?派多少兵卒?”
“右军,五十艘遮洋战船,足矣。”柳升想都没有想,顺口回答道。
“大人,是否有考虑我军情况,虽有战船千艘,但海船只有佰二之数,余着皆是内河沙船,如去五十大船,如何围堵对面之敌,敌可有半数皆是遮洋战船!若如此,铁铉足以逃脱我军之困。”
造成这种情况都是拜朱允炆在苏杭地区搞风搞雨所赐,江浙沿海几乎所有的海船都被他收入囊中。目前柳升部的海船还是当时盛庸兵败时缴获的,也只有一百二十艘左右,而对面的铁铉的三百多艘船只几乎都是海船,如果不是朱棣派朱高煦领军突然杀来,迫使他紧急出海,否则他山东还有大量的小船,还可装运更多的人。最后迫不得已,那些小船也被铁铉一把火给烧了。
之所以能被柳升围困在黄海海面,还是因为船上装载的人物太多了,拖累了船速。民船的水手没有严格的纪律性可言,在外有强敌追击之下,做不到有序的撤离。不得已,他只能用用严整的军阵,将民船护在中间,缓缓的后撤。
“先生,那又当如何应对?”柳升皱眉问道。
黄有根微微欠身道:“一为‘名’,一为‘实’,就看大帅如何决断?”
“何解?”
抚了抚颌下短须,微微一笑,黄有根继续说道:“若为“名”,当舍弃铁铉,尽遣军中精锐,调集所有的大船,快船,八橹船,以狮子博兔之势,十面张网,定能困住二船。若为“实”,则依然全力对付铁铉,以求全功,不用理会其它。但无论采用那何策,都忌分兵。”
黄有根估计柳升一定选择前策。放跑了铁铉,只能算是小过,凭着他和朱棣的关系,只会被小小的惩戒一翻。如果放跑了建文皇帝,那就属于重大责任。轻则丢官去职,重则掉脑袋都有可能。尽管新的朝廷刚刚成立,但朝中的文与武,各个派系之间的政治斗争已然开始,如此重大失职行为,柳升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实际上他话中的倾向性也非常明显,那就是全力追击建文。参加朱棣登基仪式时,他受到了刺激,就连纪纲这种破落秀才都能做锦衣卫都指挥使。朝中权贵见到纪纲,那个不是点头哈腰。他黄有根自诩文韬武略不输于纪纲,凭什么他只能做幕僚,他也有一颗上进的心,即使做不到部堂高官,成为一府之尊也是不错的选择。他黄某人上进之途只欠一个机遇而已。
柳升哪里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可他真舍不得铁铉这块马上到嘴的肥肉。
“算了,两厢其害取其轻,赌了,如果赌赢了......”他下了决心。
但见燕军船团缓缓右转,左右铁钳合二为一,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箭头,扑向朱文奎的船队。待大阵整体完成转向后,巨大的箭头中又分出十几股小的箭头,而且在充任箭头的船侧伸出了八对巨大的木橹,在隐约可闻的号子声音中,船速逐渐加速,越来越快。
柳升的变阵令铁铉和马成都大吃一惊。
铁铉前期做出了各种安排,憋着一股劲要大干一场,连铁福安都被派到了前锋位置。可临了,却是一拳打到空气中,差点闪出内伤。
但反念又一想,这不是最好的结果吗?铁铉不再纠结,立刻做出调整,全军匆匆北上。至于以身饲虎的壮士,也只能送上祝福了。牺牲自我,拯救大家,值了!若易地而处,他也会如此。
铁铉觉得憋屈,而马成则是又怒又惊。
战前,他又献计又献策,精心准备,摩拳擦掌,坐等客人上门。结果客人倒是来了,却和想像中的不一样,一桌饭,来了十桌客。“咋办?”饿虎还怕群狼哪,“风紧,扯呼!”撤吧。
十几个箭头越来越快,逐渐达到了最高速度,朱文奎估计接近六节。马成等人的脸都白了,对着操帆的大娃吼道:“向东!向东!入大海!”
“不,向南!降速”朱文奎面色平静的更改了命令。
“嗯,就是这个方向,这个速度,保持住,做的不错。”朱文奎估计船速已经将到了大约五点五节左右,他对这个速度非常满意。
全船的人都是目瞪口呆:“公子这是疯了吗?”
朱文奎当然没有疯。他一直在观察燕军前锋的表现,最快的当属八橹船,这是一种风帆加人工的混合动力船。左右两侧有八对摇橹,同时需要十六壮汉划浆。要保持高速就要每隔十分钟换一次浆手,一个小时轮换六次,意味着什么呢?全船的人都要轮换一次。
“那还怕个鸟呀,这是一个简单的小学奥数追击问题,相对速度:零点五节左右(0.9公里每小时),相对距离一点五公里,一个小时后,追兵就在身后五百米,这是一个很玄妙的距离,好期待呀!”朱文奎面带邪邪的笑容。
“公子,不可呀!”马成急得声音都有点变调了。
朱文奎双手下压,清了清嗓子:“大人,稍安勿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