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对于官家而言名字不陌生。
韩维在为王府的记室参军时,最常提及的两个人便是王安石,章越。
官家道:“我记得王安石当初给仁宗皇帝所呈的言事疏中所言天下之财日益困窘,而风俗日渐败坏。”
“如今近十年过去了,王安石当初所言果真一语言中了。”
官家于殿中踱步,章越与韩维皆沉默不语。
“章卿,朕自幼长在民间,还不是皇子时,便知民间之疾苦。如今国家困窘至如此,朕要立法度,易风俗,一扫这因循之弊,既韩卿,章卿皆荐王安石,那么一定不会错的。”
章越看了韩维一眼,果真对方在自己之前便推举了王安石。
不过说实话,自己推荐王安石,并非是图对方报答的意思。
从历史上看来王安石与官家这一对君臣可谓相得益彰,更要紧是王安石是一位出色的政治家。
没错,章越对王安石很多腹非心谤。
但正如一面在本章说里吐糟作者,一面作者一更新就迫不及待订阅的读者的心情是一样。
什么是一个好作者?不烂尾不太监不断更是最要紧的。
同样的作为政治家,最要紧的就是坚持到底,绝不动摇,能扛得住任何的打击和非议。
当然还需要一个对他始终坚信不疑的君主。
从这一点来说,王安石贯彻了官家的主张,为了变法甚至到了六亲不认的地步。
哪怕你是他老朋友,之前对他有恩,或是他的老领导什么的都不管用,没有人可以阻扰他。
这样的人实在是可怕可敬可畏。
而急于求治的官家,他第一个选择肯定不是王安石,但用诸如司马光时,他们都是显得顾虑重重,而在这么多大臣中,唯有王安石是如此的头铁。
官家说完后看向了章越道:“章卿,朕特旨升你为右正言,天章阁侍讲!可比直龙图,预内殿起居,官在本班之上。”
章越吃了一惊,这是特旨升迁啊!
官员升迁如选人要经过流内铨,京官经过审官院,这都是吏部的衙门。
再高一级是政事堂堂除,人事关系就到了中书。
二者在循资,改官,磨勘上都有严格的程序要走,流内铨,审官院相对较严,政事堂则相对较宽。
但还有一等是特旨升迁。
你的升迁全部由皇帝的决定,可以不次晋升。
这右正言与司谏都是作为两省官。右正言属于门下省,属于谏官的范畴,但却只作为官阶的升迁之事,根本不属于言官的系统。
下一阶可迁至司谏或起居舍人。
而差遣则是天章阁侍讲。
这意味着章越又重新回到了经延讲官的序列之中。
天章阁侍讲位序不仅比崇政殿说书高,而且依官制与修起居注,集贤史馆修撰,三司副使,皆是进用两制之门。
也就是下一步便可升舍人或知制诰了。
至于最要紧的还是后一句。
可比直龙图,预内殿起居,官在本班之上。也就说地位相当于龙图阁直学士。
官在本班之上,就是同阶官员之中你参加早朝的班序最高。最关键是预内殿起居,就是可以参加大起居。
所谓朝官就是参与朝会的意思,但其实上也就是在外面听个响,殿内君臣商议什么都不知道。
而大起居不是早朝那样形式大于意义的活动,而是真正能参与到国家大事来。
不过侍讲还是只能参与听闻,不能发表意见,必须等皇帝事后或者在经延上找你咨询才能回答问题。若是当场要与皇帝宰相一起商量国事大事,还是要加一个待制衔,也就是要龙图阁待制,天章阁待制起步才行。
但是能作到这一步,已是从外臣变为了内臣,也就是天子扈从。
章越的升迁路线,是典型的经术名臣的路线,就是没有经过外任,一直爲京朝官升迁。
章越闻旨后则道:“臣才疏学浅不敢拜领,恳请陛下放臣至江湖之中,以读书耕种为业,免受桉牍劳形之苦。”
这也是惯例,与天章阁侍讲同阶的同修起居注,司马光拒绝了五次,王安石更牛推辞了十四次
反正没有当面一开口就接受的,必须走个流程。
官家也不意外,这个时候章越肯定会拒绝啊。
官家道:“朕看的出来,章卿你是有经世之志,并非甘老于林下之人,朕不许。”
章越再辞了一番。
官家则板起脸道:“章卿,朕听闻君子以道进退,你退居林下,莫非是觉得朕不值得你辅左吗?”
章越闻言露出惶恐之色,立即道:“陛下之圣德,普天臣民之皆知,士大夫无不愿报效于朝廷,臣不敢存此年头!”
官家笑了笑,温言道:“既是如此,章卿就受此差遣吧!”
章越道:“臣臣领旨。”
其实嘛升不升官无所谓,最要紧的是能为国家尽份力,皇帝你既然这么说,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吧。
章越三辞后,接受了新的差遣。
午后的阳光正是明媚,殿上无数鸟儿正在扑腾鸣唱,春风吹拂着宫中的大树,绿荫好似官员出行的黄罗大伞遮蔽着殿前。
这一幕正衬托着章越升官的喜悦。
天章阁侍讲自己终于走到了这一步,离实现自己的抱负又进了一步。
侍讲的下一步就是两制官,两制下一步就是四入头,四入头下一步就是执政,执政下一步就是相公。
自己再也不是卑官,终于走到了中级官员的一步。
章越与韩维共同出殿,但觉此刻步履轻快,踌躇满志之情溢于言表。
韩维笑着向章越道:“恭喜度之了。不过二十余岁便至右正言,以后定是乌发执政啊!”
官员们升任执政时多是白头发了,但以章越至执政时,一头黑发也是可期的。
章越听了会心一笑:“官至执政非我本意,但求四海升平之世早日到来。”
说到这里章越则向韩维道:“还要多谢持国的举荐之恩!”
韩维失笑道:“哦,我还未说,你怎知道是我向国家举荐的你。”
章越笑道:“不用猜也知道了。”
韩维大笑道:“其实是你章度之简在帝心,我不过正好道出吧,只是我今日没料到你今日举荐了介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