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那天我就不去耸翠楼喝什么酒了!”
宋归尘悔不当初,扶手在湖边石头上捶个不停。
“姑娘,你可别想不开啊。”一个三四十岁的男子走了过来,“人活天地,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解决的呢?姑娘小小年纪,何必寻死?”
“啊?韩大哥——”
见了来人,宋归尘脱口而出,随即暗自懊悔,扶额不及。
她认得来人,男子正是耸翠楼采办韩松,她当初可没少托他的福,在耸翠楼混吃混喝。
见宋归尘这么自来熟地叫自己“韩大哥”,韩松十分惊讶:“我们以前见过?”
“啊......啊,是的,是的。”宋归尘打着哈哈,“韩大哥为人仗义豪爽,几年前随手帮了我付了药钱,大恩难忘,今日又见恩人,不免有些失态,有些失态。”
“原来如此。”
韩松完全不记得曾经帮过这么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姑娘,不过付个药钱而已,不过是随手之劳,也许是自己忘了,因此不再介意,便道:
“我见你一直在湖边凝望,担心你想不开,便过来看看,你可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这——”宋归尘眼睛一亮,一把抓住韩松衣袖,“韩大哥是耸翠楼采办对吧?可否让我去耸翠楼当厨娘,嗯,当打杂的小厮也行,不是自夸,我做的饭菜可好吃了,韩大哥——”
鬼使神差的,韩松真的答应了宋归尘这无理的要求。
带着宋归尘来到耸翠楼,韩松道:“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宋归尘正要脱口而出,随即想到,他是认识原本的自己的,宋归尘这个名字也不能用了,便道:“我无父无母,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韩大哥就叫我小尘吧。”
韩松不免又起恻隐之心:“好,小尘,耸翠楼厨娘月钱是八两银子,厨娘助手是四两,你如今新来,只能先从助手做起。”
“嗯嗯,可以可以。”宋归尘忙不迭点头。
“你要是没有去处,可以住在耸翠楼为杂役提供的宿舍里,不过要扣一月五百钱的住宿费。”
“完全没问题!”
对于现在的宋归尘来说,只要有一个可以去的地方,她就谢天谢地感激不尽了,哪里还会挑剔别的。
况且,耸翠楼作为杭州最出名的酒楼,开出的薪资比之别处更是优厚了不知多少。
这样的条件,别人想进都进不了,她却不费吹灰之力就得来了,因此对韩松的出手相助更是感激不已。
上下打量了宋归尘一番,韩松将一个银袋子扔给宋归尘,道:
“你身上的衣服颜色太过沉闷了,用这些银子去置办几件你这个年纪的衣裳,这些日子先不着急干活,多吃点东西补补身子,当厨娘这么瘦弱可不行。”
宋归尘简直要哭出来了,韩大哥简直是世界上第一大好人。
她以前常来耸翠楼,自然知道耸翠楼乃官营酒楼,从楼长到杂役,对所有人的要求都是很高的。
别说厨娘了,就连店里的酒保,也得是长相俊美、说话伶俐的英俊小生。
对于一个酒楼而言,虽然是卖酒,但终究还是要靠可口菜式来吸引食客,因此一个好的厨子就格外重要。
她如今的身份不过是个外地来的孤儿,模样又算不得好,采办韩松能让她这个初次见面的小姑娘进后厨,已经是莫大的恩德了。
当下宋归尘也不再推辞,接过银袋,感激道:“多谢韩大哥,待我月钱发下之后,定将买衣钱归还韩大哥。”
韩松随意摆了摆手:“你既然叫我一声大哥,这银子就安心用着。”
说着他招来一个酒保,交待他带宋归尘去杂役住处。
“我还有点事,这是酒保周蔷,你以后有什么事,尽可找他。”
偏巧这个酒保宋归尘也是认识的,半年前自己赌气来到耸翠楼喝酒,就是他接待的自己。
“周大哥好,我叫小尘,承蒙照顾了。”
周蔷虽为男子,却唇红齿白,不过二十四五岁。
知道韩采办要收留这个无家可归的小姑娘,他对韩松的心善感叹不已,边走边对宋归尘道:“小姑娘,你可真是遇到好人了,韩采办之善名在杭州可是出了名的。”
“是啊。”
宋归尘也感慨不已,没想到,她千辛万苦从开封来到杭州,没能回到师父身边,反倒成了耸翠楼的厨娘助手。
“对了,周大哥,我向你打听个人。”
“谁?”
“就是西湖孤山上的那位隐士——林逋,周大哥可见过?”
宋归尘本想直接打听那个假的宋归尘的,但是毕竟师父盛名在外,打听他方不至于让人感到奇怪。
要是打听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对方很可能就生了防备之心了。
果然,听到宋归尘要打听的人是林逋,周蔷笑道:“原来你在打听林先生啊,这位林先生十年前结庐孤山,至今从未踏足城区,别说我了,前些日子从开封新来的州官王大人想见他一面,都被拒之门外了呢。”
“王大人?哪个王大人?”
周蔷压低了声音道:“你年纪小,恐怕还不知道吧,就是那位‘瘿相’王钦若。”
宋归尘不由自主地“噢”了一声。
当今宰相王钦若,宋归尘自然是知道的。
这些年来,正是这位宰相为了迎合帝意,大搞荒诞无稽的迷信活动。
王钦若为人奸邪,善于挑拨离间,早些年间,他大力挑拨宋真宗与寇准关系,指责澶渊之盟为城下之盟,使寇准罢相。
后又伪造天书奏请皇帝封禅泰山,在泰山上广建宫观,劳民伤财,他也从中大捞了不少油水。
宋归尘从开封一路来杭的路上,也听说了不少百姓关于王钦若的怨愤以及憎恶。
民间蝗灾严重以至于颗粒无收,以王钦若为首的朝中大臣竟向皇帝进言,谎称蝗虫“抱草皆死”,是祥瑞之兆,代表着大宋太平盛世,重开尧舜之天。
简直完全不把百姓的生死放在眼里,更是将官家当成小儿般戏耍。
这样的蝇营狗苟、奸邪险伪之辈,师父最为不耻,自然不愿与之相交,拒之门外已经算是十分给他面子了。
“周大哥,这宰相怎么会跑到杭州来了呢?”
“你不知道,在宰相王旦的直言进谏之下,官家知道了民间灾情严重,对王钦若等人的欺君罔上十分不满,将其贬到杭州来了。”
宋归尘咋舌,这哪里是贬啊。
杭州富庶,王钦若犯了这么大的过错,官家居然只是将他贬为杭州州官,足以见官家对他的看重。
“恐怕过不了多久,他又会重新回到开封,重新拜相了吧。”
听宋归尘说了这句话,周蔷不由得多看了宋归尘两眼。
显然是想不到宋归尘小小年纪其貌不扬,不过一介女流,居然有这般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