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通判灰溜溜地带着官府的人撤出了耸翠楼。
孟天隐看了看聚在散厅的众人。
“大家都去忙吧,不用担心,有老夫在,耸翠楼不会有事。”
众人纷纷鼓掌,渐次散去。
小逸兴冲冲地来到孟天隐身边:“叔父,你刚刚简直太帅了!”
书童模样的宋归尘来到顾易面前:“顾大哥,你刚刚真是威武神勇!”
杜青衫含笑给顾易和孟天隐倒了杯茶。
“来来,喝点茶,润润嗓子。”
“劳烦杜兄。”
顾易接过茶,长长一叹。
“我们这是彻底惹恼了王钦若,他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的。杜兄,你和小尘还是先回湖心亭,别让官府的人发现小尘,我这就回提刑司向我爹说明情况,也好有个准备。”
杜青衫点头道好。
顾易又疑惑道:“杜兄,你潜入州府之时,并未盗走州府匾额吧?”
“完全没有。”杜青衫道,“我只在关押小尘的那间房间大门上写了‘我来也’几个字,带着小尘从后院出去了,压根没到州府前门来过。”
“这就奇怪了,方才一路上都听到百姓议论,昨夜‘我来也’救走了王钦若掳去的姑娘,还将大门上的匾额盗走了。”
“此事我也十分好奇。”杜青衫道,“许是真正的‘我来也’去州府盗走了匾额吧。”
知道真相的宋归尘偷瞄了一眼周蔷,见他神色如常,丝毫不被顾易二人的讨论所影响,不由得暗自佩服他的这份淡定从容。
怪不得,“我来也”偷盗了那么多杭州富商,却至今没人知道他的真容。
谁能想到,传说中魁梧英勇的“我来也”,竟然是耸翠楼一个小小的酒保呢?
不过宋归尘既然答应了周蔷替他保密此事,因此也不出声,只默默低头喝茶。
顾易思忖许久:“罢了,总归这个‘我来也’对我们没有什么恶意。他前去偷走州府匾额,也许是看不惯王钦若为人,想要戏弄他一番。”
“不无可能。”杜青衫扫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宋归尘,点点头,朝宋归尘道,“走了,小书童。”
宋归尘被他这么一叫,嘴里的茶差点喷出来,匆匆放下茶杯,在众人揶揄的目光中跟着杜青衫出了耸翠楼。
周蔷苦涩地看了一眼他们的背影,什么也没说,失魂落魄地进了后院。
孟天隐则朝顾易深深一躬:“多谢顾公子相助。”
顾易忙将其扶起:“楼长请不要放在心上,我知道耸翠楼近日事务繁多,不过还要劳烦孟楼长跟我回一趟提刑司。”
孟天隐知道他是想问自己韩松和段忆安的身份,遂点头:“我这就和顾公子去提刑司。”
顾提刑正翻看着顾紫萤昨日记录的案卷。
昨日韩松虽被押回了提刑司,可无论底下的人如何审问,他就是死活一句话也不说。
顾审言无奈之下,只得命人好生看管,别让他又寻死。
此时仔细翻阅顾易调查的案卷之后,顾审言蓦然想起,韩松知道的事情,或许孟天隐也知道。
正想命人去耸翠楼将孟天隐带回来之时,就听到下人禀报,顾易和孟天隐求见。
他连忙放下案卷来到客厅。
“爹。”
“草民拜见提刑大人。”
“孟楼长,坐。”
顾审言并无半分提刑大人的架子,命下人上茶。
孟天隐匆匆喝了一口,放下茶杯,拱手道:“还未感谢提刑大人救命之恩。”
“孟楼长不必多礼。”顾提刑大手一挥,“老夫正想差人去请楼长,不想楼长就来了。”
“草民答应了令郎,今日要亲自来向提刑大人说明真相。”
“哦?”顾提刑也放下茶杯,“老夫洗耳恭听。”
“顾公子聪慧,早已猜出我和韩松,段忆安三人都不是大宋人氏,相信提刑大人也有了揣测。没错,我们都是大理人,来到杭州,则是一个费心谋划的长远布局。”
孟天隐陷入回忆,缓缓地给顾提刑道出了一个几十年前就已经开始的故事。
原来孟天隐本名段思虞,本是大理开国皇帝段思平一支的后代。
段思平死后,其子段思英即位,不到一年,便被叔叔段思良发动政变,逼其退位出家,并自立为帝,改国号为至治。
大理建国至今,已历经七任皇帝,如今在位的,则是段思平之弟段思良的玄孙段素廉。
因为段思良的皇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皇位继承如今在段思良一系,大理国室之中忠于段思平之人不在少数,对此颇有微词,两派之争从未停止过。
孟天隐的父亲段思宁乃彻头彻尾的段思平一系,见如今大理皇位被段思良的后代继承着,他有心推翻段思良一派,又苦于没有足够的实力。
后来他听说大宋境内出现了蠲忿犀的踪迹,便携了家奴来到大宋,想要找到蠲忿犀带回大理,借蠲忿犀之名将大理皇位从段思良一系归还到段思平一系。
不想他潜入大宋一生活就是十几年,不仅没有找寻到蠲忿犀的踪迹,自己反而在大宋娶了妻生了子。
即便如此,他依然初心不改,临死之时,握住家奴韩战的手,要他无论如何也一定要找到蠲忿犀,带回大理。
不想段思宁死后不久,韩战也一命呜呼了。
韩战临死之时,将儿子韩松叫到床边,要求他无论如何也要找到蠲忿犀,带回大理。
孟天隐虽然是段思宁的儿子,却因为自小出生在大宋,对大理段氏的两派之争并不感兴趣。
反倒是韩松,一心一意记挂着父亲和主人的遗言,誓要找到蠲忿犀。
听罢孟天隐这番故事,顾易想起当日在西湖船上,小尘姑娘将蠲忿犀呈给父亲的时候,杜青衫就大胆地做出了这样的猜测。
如今听来,杜兄的猜测竟然和真相所差无几。
只是,当时父亲将杜兄的猜测否定了,因此他也就没有按照杜兄的猜测继续推断下去。
如今听到了事情真相,顾易觉得,父亲对段忆安,或许有着什么不为人道的故事。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问孟天隐,那段忆安又是怎么回事之时,只听自家父亲长叹了一声:
“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