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进京,银钱是必不可少的。
宋归尘走过开封到杭州的陆路,知道如今铜钱银两都等同于货物,过境出关均要缴税,一两银子税钱多达四十文。唯独金子不收税。
她和杜青衫当初身无分文,又跟随着一群流民,故而顺利通行了各个关口。
为了避免缴税,宋归尘决定将路费兑换成瓜子金,如此成了免税之物,价值又高,而且携带也方便,一举多得。
才出了万通钱庄,便看到对面露天茶馆里顾行之和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坐在矮木桌椅,两人皆是满面愁容。
早甄老头回了孤山,骄傲得像只得胜的公鸡,说顾易已经完全恢复了,只需要静养些日子便可大好。
虽如此,宋归尘有心前问问顾行之,顾易可好,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如今的身份不方便,便假装目不斜视地走了。
落在顾行之眼里,便成了她目中无人,明明看见自己在此,却连个招呼都不打?再怎么说,她曾经也差点成了三弟的妻子呢。
真是名副其实的“世外高人”。
既是高人,还来钱庄兑银子?哼,故作清高。
顾行之心情本就不好,现下更加不好了。
他啪地一声放下手里的茶碗,起身,朝宋归尘袭去,宋归尘跟着武叔学了点招式,感受到身后的动静,下意识往一边别了别,躲开了顾行之的袭击。
“顾二郎,你这是做甚?”
连声音也是波澜不惊,一点起伏都没有。
顾行之更怒,一击不成又来一击,将宋归尘挂在腰间的钱袋子捉了去。
得意地扬嘴:“隐逸之人也来钱庄兑这黄白之物?”
“既然是人,就要吃要穿,没有金银,如何存活?”
宋归尘觉得莫名其妙,她好好地走路,也没招谁惹谁啊,这顾二郎和顾易比起来,真是一个地一个天,一个纨绔子弟,一个谦谦君子。
这么想着,宋归尘带了气恼,面却依旧平静:“你还是将我的钱袋归还于我的好。”
她越风雨不动,顾行之越气愤。
三弟这些日子时不时发呆痴望,据小妹说,就是因为这个女人。
可这个女人呢,活得倒是逍遥自在。
从湖州回来,三弟伤得那样重,她作为三弟曾经的未婚妻,竟然一次都没有门探望,实在是绝情!
顾行之攥紧手里的梅花边锦缎钱袋,挑衅道:“我若是不给呢?”
“不给?”宋归尘柳眉一挑,“顾提刑若是知道他的儿子光天化日做出这等强抢民女钱袋的事情,恐怕不会轻易放过你吧?堂堂七尺男儿,针对我一个弱女子,你也不羞么?”
“我,你——”
顾行之一时语塞,他向来是不和女人动手的。
这欺负一个小女子的事情,平日的他最为不耻了!
“给你,拿着你的钱袋快滚吧。”
“滚?”宋归尘接住钱袋,拧眉打量顾行之,“滚这个动作,难度系数很高的,不如你先给我示范一下?”
“你别给脸不要脸啊,我现在很忙,没工夫搭理你。”
你很忙吗?很忙还来找我麻烦?宋归尘心里无声地翻了个白眼。
若不是想着他是顾易的二哥,宋归尘就要口吐莲花了。
不过,这大街这么多人看着呢,宋归尘皱眉看了看四周带着好奇和探究的目光,决定小事化了。
为什么每次下山,都有这么多探究的目光呢?
搞得她不得不端着步子,目不斜视,全力忽视这些人的打量。
顾行之忿忿地甩了甩衣袖,坐回茶馆。
柳逢春问:“顾兄弟,那位就是孤山的宋姑娘?”
“不是她还能是谁?像谁欠了她八百两似的,冷着一个脸。”
“怪不得,四周围了这么多人……”柳逢春拉长脖子看着宋归尘离去的背影,“原来是宋姑娘。顾兄弟为何对她有这么大的怨念?”
“我说你这个小白脸,咋什么都好奇,什么都要问呢。”
“这也是职业所在嘛,多思多问,才能有好素材,才写得出好话本。顾兄弟你不知道,我最近发现,杭州百姓对这位宋姑娘的好奇程度,比对林先生的好奇程度还高……”
顾行之嘴角抽了抽:“你别告诉我,你正准备写关于宋归尘的话本子。”
“原来宋姑娘全名叫宋归尘啊。”柳逢春掏出怀里的小本本,快速记录下来,“顾兄弟,索性顾姑娘现在也还没有到,你再给我讲讲关于宋姑娘的事吧。”
顾行之:我们来这里的正事是什么?
“喂,我说柳小白脸,你有没有搞错,温姑娘现在不见了哎,你还有闲心好奇别人的事情?”
“这不是忙里偷闲——”
“行了,你慢慢在这里忙里偷闲,我没闲心给你讲什么故事,我去周围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哎哎哎,可是顾姑娘交待了,要我们在这里等她。”
“你在这里等不就好了!”
柳逢春无奈地看着顾行之走远,叹了口气,边往小本本奋笔疾书,边等待去了提刑司的顾紫萤。
顾紫萤此时正缠着顾提刑,将温言很有可能遇害的事情一一和顾提刑讲了,又道:
“爹,您知道的,官府那些人都是光吃饭不干事的,他们一股脑将证人抓走,也不过是关十天半个月,将人折腾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地放出来,到最后,温姑娘只怕也找不回来。”
“爹,您最是公正严明的了,在您治下出了这样的事,您是不会坐视不管的对不对?”
顾提刑放下案卷:“杭州治下的案情,自然有杭州知州去管,若不是什么大案子,提刑司是没有必要插手的。”
“爹,这就是大案子!您相信我,那温乐师肯定是遭遇不测了!”
“即便她遭遇了不测,可死不见尸,也只能以失踪案办,同样是官府的事情。萤儿,你一个女儿家,眼看就要谈婚论嫁了,好好跟着云姑姑她们学礼仪,不要整天在外头瞎混。”
“爹~~”
“好了,你退下吧,为父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顾紫萤委屈又生气:“爹,您是不是不敢惹王钦若那老贼?”
“萤儿!”顾提刑无奈地看着小女儿,“今日的事,六艺坊是去官府报的官,提刑司也没有插手的理由呀,就算你拿了提刑司的搜查令,要去官府拿人,名不正言不顺的,不是主动往王钦若嘴里送肉么?”
“可,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