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艺坊乐师温言的尸体从西湖中打捞出来的消息像夏日的风,快速地传遍了杭州大街小巷。
于此同时,孤山宋姑娘被知州大人关进大牢的事情也人尽皆知。
人们议论着宋姑娘不可能是杀人凶手的同时,义愤填膺地指责知州大人颠倒是非,糊涂官判糊涂案。
只有少数人看得出,知州大人抓宋姑娘是假,为难林隐士才是真。
顾易听闻宋归尘被关在府衙之时,不顾大夫好好养伤的交待,就要出门,被刚从提刑司回来的顾提刑叫住。
“小易,你不好好养伤,这是要去哪里?”
“爹,宋姑娘被王大人抓进了府衙,孩儿要去救她出来。”
“你身上的伤还未大好,不可劳累。”
顾易想,哪里就累死了呢,宋姑娘在大牢之中,才是生死一线。
顾提刑见他焦急的样子,心里一软,柔声道:“你如今去州府,王钦若以一个妨碍公务之罪压给你,你要如何?别说救宋小娘子,只怕你自己也要搭进去。”
顾易是因他而受伤,顾提刑对顾易本就怀有极大的愧疚,因而说话只带了三分强硬,倒有七分是在好言好语。
“且那王钦若抓宋小娘子,不过是为了报年初林先生闭门不见之仇罢了,要救她倒也不难,林先生若肯下山一趟,亲自去州府拜谒,王钦若自然放人。”
“可”顾易犹豫道,“林先生会下山吗?”
顾提刑笑了笑:“你以为,就你关心宋小娘子?林先生可就这么一个小徒弟,他不关心谁关心。”
他看着自己这个小儿子,这番模样,分明是对那宋小娘子甚是关心,前些日子又为何执意取消了这门亲事?
叹了口气,顾提刑看向院内,顾夫人正站在抄手游廊处看着这边,顾提刑不发一语,拍了拍顾易的肩膀,随即从侧边的小路进了后房。
顾夫人这才来到顾易跟前:“慎儿,你跟为娘说,你想不想去救宋姑娘?”
“娘。”顾易搀扶着顾夫人往里走,“爹说得没错,王钦若此举只是为了为难林先生,他不敢也不会对宋姑娘怎么样,方才是孩儿心急了。”
“娘没有问这个,娘是问你心里怎么想?想不想去将宋姑娘救出来?”
“娘,孩儿”顾易略一踌躇,随即一笑,“想,和能不能去做,是两码事。”
他如今和她无亲无故,他匆匆而去,算什么?
顾夫人顿住脚步,面向顾易,语重心长:“既然想,就要去做,感情是不能过多衡量和斟酌的。”
看着面前一脸宁静,无甚表情的娘亲,顾易微愣,娘亲说此话,是告诫自己,却仿佛又是自言自语。
感情是不能过多衡量和斟酌的。
他不就是因为斟酌太多,白白将她放走了吗?
顾易失神地想着,觉得娘亲的话,十分有道理。
正想回话,顾行之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三弟!”
发现娘亲也在,他忙立正站好,规规矩矩地给顾夫人行了个礼:“娘。”
顾夫人抬了抬头:“行了,你们兄弟有话就说吧,娘就不打扰你们了。”
待顾夫人离去,顾行之道:“三弟,你可叫我好找。”
昨日他被木叔拉扯回来之时,三弟早已歇下,他只好忍着心中要问的事情,今日一早变去三弟院中寻找,却不见人影。
“二哥,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关于温乐师的死对吧?”
“对的三弟,你都知道了?”
“早上听说了一点。”
顾易揉着眉心,他听闻宋归尘被关进了府衙大牢,还是以谋杀温言的罪名关的,一心都在如何去救宋归尘身上,还未来得及思索杀害温言的真凶。
此时知道宋归尘不会有什么危险,心定了下来,才开始捋着温言之死的相关线索。
只是一切毕竟都是道听途说,并没有亲眼所见,因而线索纷繁,一条明晰的都没有。
“三弟,那你有什么发现吗?你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对不对?凶手究竟是谁?”
顾易无奈地看着顾行之:“二哥,我是人,不是神仙。”
就算要查真凶,也得给我些时间吧。
顾行之垂眸,不好意思地挠头:“是我太心急了。”
顾易这才注意到他左脸上有几条明显的抓痕,似乎是与人打了架,还是个女子?眼下青黑一片,显然是一宿没睡。
死者温言是他这些年心心念念的心上人,平常学什么都不上心的二哥,巴巴儿追到六艺坊专心学琴,就是为了和接近温乐师,如今她死了,顾易能想象得到,二哥的心里有多难受。
“二哥,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出真凶,替温乐师报仇的。”
“嗯。”顾行之有些哽咽,
顾易道:“据目前我所知,温乐师是八天前,也就是六月初五那天收到家中老母病重的消息,向六艺坊坊主提出要回家。那么关键在于,是谁告知的温乐师这个消息?”
“对的,昨日小妹也是这么说的,只是最后见到温姑娘的车夫被官府的人抓去了,我们无法问到有用的消息。”
“小妹?”顾易扭头看向顾行之,“你还将小妹也扯了进去?你脸上的挠痕不会就是小妹抓的吧?”
“哎?不是!”顾行之忙捂住左脸,捶足顿胸,“本来是要直接找你的,这不是因为你还在养伤嘛”
顾易无奈摇头:“罢了,没出什么乱子就好。”
“当然没出什么乱子,有我在,能出什么乱子?”
顾易无声地看了他一眼,就是因为有你在,才会出乱子。
随即回到案情上来,顾易缓缓道:
“一个暂且不知姓名的人,告知温乐师温母病重的假消息,而温乐师毫不怀疑,当即告假回家,说明此人与温乐师相熟,并且此人还知道温乐师家中之事,最起码这个人的话,温乐师不会怀疑,要做到这一点可不容易。二哥,你经常在温乐师身边,她都与什么人相熟?”
顾行之皱眉思索,继而道:“温姑娘一向面冷,与六艺坊中的其他乐师都不甚亲近,即便是我,也是我厚着脸皮在她身边,她才无奈由着我去”
说着,顾行之惊呼一声:“难不成是柳逢春?”
若说温姑娘最听谁的话,无疑是柳逢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