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书真假一事牵动着所有人的心,然而在派去长安的中使没有回来之前,一切皆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在众人各怀心思,既期盼又忐忑地等候中使到来的日子里,京师迎来了两年一度选拔人才的春闱大事。
今次春闱,由参知政事丁谓作总主考官,宋绶作副考官,翰林学士等众多人作为监考人。
丁谓见到送来的考试名单上有顾慎之的名字,忍不住道:“此人是谁?名字倒有几分熟悉,总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王旦之子、今翰林学士王雍道:“此子乃去岁秋闱解元,丁大人竟连这个也不知?”
丁谓呵呵一笑:“解元,解元好啊,既是京师解元,那这次春闱,他再获头名的几率很大嘛,不可小觑,不可小觑。”
说着又翻到了杜昭晏一名,皱眉道:“这个杜昭晏,难不成是前朝龙图阁直学士杜镐后人?”
王雍对他身为总考官,就四处摆官威的做法很是不耻,冷哼一声,撇开头去,眼不见心不烦。
宋绶含笑道:“大人说得没错,此人正是杜老大人之嫡长孙。”
“坊间不是传闻,他两年前消失了吗?怎么又出现了?”
“这下官就不清楚了。”
“哦?”丁谓似笑非笑道,“本官听说,宋权直与此子情同兄弟,你怎么会不清楚呢?”
“毕竟这是友人私事,下官不好过问。”
意思是,你可消停点,别多问了!
“哎,春闱乃是国之大事,马虎不得,各府各路上报来的士子名单,都要细细查勘,不能让人鱼目混珠。宋权直,你说呢?”
“大人所言极是。”宋绶恭恭敬敬地拱手一礼,然后对身后众人道,“那大家别干坐着了,赶紧核查学生资格吧,别让丁大人为这种事情亲自操心了。”
说着自顾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作认真检查状。
无人理会的丁谓:!!!
好你个宋绶,竟敢与本官作对,他日我坐上宰相宝座,第一个要收拾的人就是你!
王雍躲在一纸名单后偷笑。
父亲在时,一直教导自己为官要圆融通达,对待小人不可与之直起冲突,而要懂得周旋。
可王雍毕竟年少,又声负才学,自然对丁谓这个父亲的老对头没有什么好感,连与之周旋,都觉得是莫大的屈辱。
偏偏如今之情势,朝中大权皆在丁谓之手,王雍一想到朝堂国事要交给这样嫉贤妒能的小人之手,就觉得对不起含恨而终的父亲。
故而他对所有敢明目张胆和丁谓硬刚的人,都有一种油然而生的好感。
大宋有这样的人,实乃大幸啊!
核验完参试名单,众翰林从翰林阁出来,王雍走在宋绶身后,不加掩饰地道:“宋大人,我要向你道歉。”
宋绶十分不解:“此话何意?”
“以前我只道你是个只会在秘阁修史书的书呆子,今日你对丁谓的态度,实在让小弟佩服,故而我要向你道歉。”
宋绶:“啊,大可不必大可不必,丁参政没事找事,我只是不想和他多说话而已。”
王雍慨叹:“当此之时,朝中百官,不想和丁谓说话的人,只怕已是少之又少,像宋大人这样当面甩丁谓脸的人,更是挑不出几个了。这样浑浊不堪的朝廷,如大人之清流,又有几人呢?”
“诶,王翰林何必如此沮丧,依我之见,朝中不与丁谓之流同流合污之俊杰多的是,江山代有才人出,我大宋朝之明日,还在这些青年才俊身上啊。”
“宋大人所言,指的是?”
宋绶含笑,掰着手指头数道:“诸如王曾王大人,以及晏殊、朱说等青年,皆是大宋之脊梁。”
王雍摇头:“王大人虽刚正不阿,颇有寇老风格,但到底资历尚轻,至于宋大人说的其他两人,晏殊不过是富贵温柔乡出来的贵公子,那朱说也不过是千里入京来的穷学生,入京要指望这些人,只怕不行。”
他道:“依我之见,当今能压制丁谓者,还数寇老,若他老人家不能从长安回京师复任相位,只怕丁谓之流会更加猖獗。”
宋绶不欲与之争辩,含笑道:“王翰林所言有理。”
“所以小弟已暗中派人前往长安,无论如何,也要让寇老回京来。”
宋绶警铃大作,惊问道:“王翰林此话何意?你准备如何让寇老回京来?”
“宋大人何必惊讶,满朝文武谁人不知,如今官家命寇老查勘天书一事,正是为了试探寇老,若这次寇老顺应一下官家之意,宰辅之位定然是他老人家的。”
“你!”宋绶大急,“诶呀王老弟,你名字寇老一生从不信天书,却让人前去说服他迎合天书,这不是置他老人家于不信吗!”
他说着匆匆告辞,忙来到里仁巷,将方才王雍所说之事和正在书房备考的杜青衫顾易二人说了。
顾易听了,摇头道:“寇老一生刚直,素以坚决不信天书而深得百姓爱戴,如今若被小人所蛊惑,转而附和天书,岂不是自己打脸么!”
“正是如此。”宋绶一叹,“我知寇老脾性,怕就怕,他老人家禁不住小人蛊惑,一旦承认天书为真,寇老一生英明,恐怕就此毁了,到时即便重操大权,失了人心,又有何用?”
“宋大哥,我这就启程去长安,阻止恩师回京。”杜青衫说着就要起身,被宋绶一把按住,“春闱在即,你这一去一回,可来得及?”
杜青衫沉吟一番,承诺道:“春闱还有半月有余,我说服了恩师便回来,赶得及。”
“那好。”宋绶郑重地一拍杜青衫肩膀,“速去速回。”
既决定要去长安,杜青衫也不耽搁,简单地交待了杜杞阿崔在家要听小尘姐姐的话云云,辞别小尘,一骑绝尘入长安。
而京师这边,众人依旧各怀心思地,各自派出探子前去打探确切消息。
果然,在杜青衫离开京师的第三日,皇上派去长安的中使回来了,并带来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经由永兴军节度使寇准查明,乾佑山天书确有其事,永兴军巡检朱能并未谎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