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欢房走得步履似有些艰难,其实他是来想随便聊聊,从侧面多了解一下鹤晨姬的,没想到这位鹤枝蔓小姐倒是和传闻一样,对待客人话是说得漂亮,实际上既不温柔热情,也不亲切活泼,还会拉开和别人的距离。
徐欢房想了想,还是去直接了解一下晨姬小姐吧,叫了下人询问晨姬小姐在何处,便向后花园走去。
到了后花园,正见和如意问鹤晨姬这都是些什么花,鹤晨姬说了几种,便开始不知道了,嗯嗯啊啊,有点下不来台的感觉,脸都红了。
徐欢房走过去道:“这是千日红,那是龙胆花。”
两人回头看他。
和如意与徐欢房算是认识,家都在城北,和如意的父亲第一个便去拜会过徐家。和如意想打招呼,最后还是不自觉地退后了半步。
徐欢房见状也没理会鹤晨姬的抗拒目光,笑意盈盈道:“和小姐好,今日似乎又漂亮了些。”
哪位小姐都对城北徐公子的笑容和夸奖应付不来,更何况和如意,她闻言又退了半步,低着头回道:“谢......谢。”
鹤晨姬很不高兴的样子,看来这真是风流公子,见人便夸,那日夸她也是哄骗人的话么?
“徐公子,不是去找我妹妹了吗?”
“唉,说起来,”徐欢房一副难过样子,“没几句话便被枝蔓小姐礼貌地赶走了,原来我这么讨人厌的吗?”
“徐公子真有自知之明。”鹤晨姬皮笑肉不笑。
徐欢房也不在意,问道:“这园中千日红还算常见,龙胆花倒是不常见的,小姐叫不上花名,想必这些并不是小姐栽种的?”
提到花,鹤晨姬有些尴尬,“都是我种的,只是种类太多,一时忘记了。只有那龙胆花是我妹妹栽种的。”
“哦,”他摇摇扇子,“枝蔓小姐实在厉害,我头次听说自己栽种龙胆的。方才听了枝蔓小姐弹琴,极妙,琴艺无双也不算夸赞了。”
“你若喜欢不如去找我妹妹,和我在这里聊这些做什么?”
那边两人你来我往,和如意看着便想,为何晨姬小姐唯独见了徐公子便这般不饶人的样子?
兴儿来为鹤枝蔓送糕点的时候,忍了又忍,憋了又憋,想说又不敢说,一副非常纠结的样子看得她皱眉,道:“有话便说吧。”
“......”
鹤枝蔓瞪她。
“......小姐为何要赶徐公子走呢?若是他以后成了二小姐的夫君,那,那会有点不好吧.......主要是,说到底也是个客人......”
她说完也没听见她家小姐出声,一看,鹤枝蔓一直在看她,吓得她连忙后退,“是兴儿多嘴!”
“坐下吧。”鹤枝蔓说道。
啊?兴儿懵了,鹤枝蔓也没再说第二声,就等着她坐,待兴儿慌忙坐下后,她才又说话。
“赶他走是因为我不想与他交谈,他是不是我的客人,是不是我的姐夫都无所谓,我是鹤家的小姐,不必假模假式地热情有礼,即便是我将来的夫君,我叫他走他也该走。”
兴儿忙低头附和,“小姐说的是。”
鹤枝蔓看向一地的桂花瓣,有的已经烂了。
“兴儿,你说若我不是鹤家小姐了,布衣素颜,走向另一条路,那条路没有身份地位做支撑,但我也许会更开心,你觉得该不该?”
兴儿也是从小跟着她的,模模糊糊地想起了鹤枝蔓小时候的一些事,很认真地思考很久才回到,“小姐,我不知道你走想要的路会有多开心,但是我觉得,如果你不是鹤家小姐了,也许也不能在这样的院里树下,一碟桂花糕,一壶桂花酒,理所当然地拒绝每一个你想拒绝的人了。”
鹤枝蔓陷入了沉思,兴儿见状便默默退下了。
兴儿一直很心疼这位小小姐。
在兴儿模糊的记忆中,小小姐是会笑的,而且笑得很欢畅,很好看。
她对琴的痴迷是从小便有的,满月抓周的时候,一圈的东西乱七八糟,她偏就摸上了琴,那一下手指被琴弦割破,她还什么都不懂,疼得哇哇大哭。
后来长大,她一直非常喜欢琴,有一天在和鹤大人父女闲聊的时候,眼睛闪亮亮的,说自己将来想当一名琴师,鹤大人只当她是小孩子不懂事。她四处搜集琴谱研究,潜心提高琴技,摸索自创曲谱,真的说得上痴迷。年岁渐长,她还是对鹤大人说要当琴师,最终惹怒了鹤大人,将她的琴摔断烧掉了。
她记得小小姐和她说,做鹤家小姐这么厉害,想做什么做什么,想要什么有什么,父亲一定会允许她当琴师的。她一直坚持,一直相信,一直笑得闪闪发亮,后来,她慢慢发现自己太天真了,明白了鹤家小姐也有做不到的,得不到的,然后她就再也没有笑过。
兴儿一直是一个仆从,她不能明白为什么因为得不到那样一个低贱的身份,会让小小姐变化这么大,但是她亲眼看着小小姐这许多年,她想或许在小小姐心里,想当琴师,就像别的世家小姐想嫁个好人家,仆从们幻想成为人上人,是一样的。
或许这辈子都见不到小小姐的笑容了吧,兴儿心疼地想。
一天过得很快,鹤枝蔓弹弹琴看看书发发呆,这日便过去了,她喝过药后,鹤晨姬来了。
“枝蔓,你怎么把徐欢房赶到我那里了,你知道我讨厌他。”她皱眉控诉。
鹤枝蔓道:“我赶他,他不自己玩,偏找你去,我能怎么办,姐姐,他是个很合适的人。”
鹤晨姬还是气冲冲,“登徒子!你都不知道他今日如何欺负我!看他一副阅尽天下女人的样子就恶心死了!”
“姐姐很生气吗?”
“是啊!”
“可是......你脸都红透了,眼睛里还,嗯,那是羞涩吗?”
“我.......”鹤晨姬瞪着眼睛,看着她支支吾吾的,“被调戏那么多次害羞不正常吗?我就是......就是也生气!我嫁一头猪都不嫁他!”
姐姐好粗俗......
“枝蔓,”她忽然一本正经地说,“你真的就要嫁一个不爱的人吗?就算你什么都不在乎,那我问你,你以后就是别人家夫人了,再不能做别的人了,你懂不懂?”
鹤枝蔓看着这样的姐姐,实在想不到话题又到了自己身上。她没回答,她今日对于这个已经想了太久了,再想脑子就要炸了。
“枝蔓,我怕你日后想来,发现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自己,我怕你到退无可退时,才明白自己亲手舍弃的东西,以后不会再遇到。”
鹤晨姬的神情很认真很诚恳,她的话就那么自然地流进她心里。
“姐姐,谢谢你为我着想,我.......我会好好想想的,姐姐先顾着自己吧。”
鹤晨姬露出很欣慰的表情,“好。我也是该好好为自己想想了。那我先走了,我要去看看张小山伤如何了。”
“姐姐慢走。”鹤枝蔓站起身送了她几步。
鹤枝蔓今晚又是不眠夜,她知道今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已经在讨论她的婚期,于是她开始盯着灯油罩子发呆。
夜已三更重,露湿心头上。
今晚睡不着的不仅是鹤枝蔓,还有刘家二公子刘崇深。
父亲叫他说有事讲,他还在逗猫,等到这事情说完,他看着父亲一脸满足欣慰,母亲一脸兴奋雀跃,他懵了。
鹤大人找父亲谈了和鹤家小姐的婚事......
鹤大人找父亲谈了和鹤家小姐的婚事。
鹤大人找父亲谈了和鹤家小姐的婚事!
选,选了他吗?真的吗?然后要娶妻了吗?
!!!
刘崇深满脑子反反复复这几句,满脑子惊叹号,恍恍惚惚回到房间之后,坐到床边,一下子捂起了通红滚烫的脸,就这样不知疲倦地坐了一整夜。
待他第二日一脸倦容强压兴奋故作镇定地去询问父亲是否要去府上拜访一下鹤大人时,刘大人告诉他鹤大人要与他一起,没空闲在府上,你若去看看鹤三小姐,沟通一下感情倒是不错。
他差点就要跳起来了,但是细细想来不事先告知便贸然前去实在不妥,便强压住心情先遣仆从去鹤府通报,想隔一日再去。
鹤枝蔓应下了。
她不知道其实自己的心已经乱了,若是平常,她不会见别人的,现在她没法静心弹琴看书,闲得发慌才想见这位刘公子,她甚至连这位未来夫君的名字都是问了兴儿才知道。
那边刘公子和她大大不同,早将鹤家小姐的功课做得足足的,对鹤三小姐,做好了热脸贴冷屁股的充分准备,一日很快便过,意志高昂地出门了。
他来时,鹤枝蔓正好吩咐完仆从去医馆取药。
两人见面是在饭厅,都是日上三竿了,别人早就吃完了,只有鹤枝蔓还在那里悠悠慢慢地吃早饭,也不管这样见客是否不妥,对着刘崇深语气倒是很客气,“刘公子吃过了吗?要不要一起吃,”她指了指身边,“这是专给你备的碗筷。”
兴儿汗都要滴下来了,吃什么吃啊,你这一桌残羹剩菜的,刘公子千万别觉得小姐在羞辱他啊!
然后兴儿眼睁睁地看着这位刘公子毫不犹豫坐在了她家小姐旁边,道着谢就吃了起来,似乎还吃得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