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少寻每日都很忙,可以说整个樾城除了鹤枝蔓和朴鞅,大家都很忙。
鹤枝蔓知道自己论起什么智慧筹谋,都比不上这里的每个人,她也不去麻烦谢少寻,不想帮了倒忙,只等着看谢少寻成了大计那天。
陶绾罗和铁算盘走后,谢少寻总是晃神,好像心里有事。
左江流是比较敏感的人,会察觉到身边人的异样。
“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他问道。
谢少寻答道:“没什么。”
他不说,左江流也习以为常了,谢少寻这样的身份,总是有很多的东西不能说,很多的心情不能说,很多的想法不能说。
谢少寻和鹤枝蔓的关系不一般,左江流看得出来,所以他去找了鹤枝蔓。
他就是爱操心的性格,总是为别人考虑,关心别人,这也是他人缘好的一个原因。
自从他到了樾城,和鹤枝蔓那不愉快的谈话之后,两个人再也没有说过话,甚至是很少照面,这样来找她实在是头一次。
他刚要敲门,就听到里面重物落地的声音。
“你没事吧?”是一个男人紧张的声音,听着像那个来找鹤枝蔓的男人朴鞅。
“我没事,不用你扶。”
朴鞅沉默了一下道:“他还挂念着你,你也挂念着他,我好像是那个多余的人。”
“你本来就是那个多余的人。”鹤枝蔓此时的心情听起来很不好,“我是喜欢你,我失去记忆的时候可以单纯地喜欢你。可是我想起了以前的事,这份喜欢就不再那么纯粹。就算你捅了自己几刀,弄瞎了自己的眼睛,那件事对我的伤害也是无法磨灭的。”
“现在只不过是那份恨转化成了讨厌,不再那么重了,但还是有。我控制不住喜欢你,也控制不住讨厌你。在你给我下了药,在床上欺辱我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今天。崇深从来没伤害过我,和他相处也很轻松,我挂念他不该?我挂念谁与你何干?”
“你不要再说了。”朴鞅快速地打断她,“我不怕你讨厌我,可我不想你挂念着别人。早知如此,当初在华晋城我就该杀了他!”
鹤枝蔓甩了他一个巴掌,愤怒地说,“你要真那么做了我会更恨你。”
“更恨,不过是更恨我罢了......”
左江流自觉在这个对话中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觉得现在不好推门进去,他赶紧轻轻地后退了几步,离门远一些,假装自己还没有走到门口。
正这时,朴鞅推门出来,左江流和他四目相对,仿佛刚过来,往前走了两步和他打招呼,“朴公子!我来找鹤小姐,她在吗?”
朴鞅不回话,冷淡地走了。
左江流长吁一口气,站在门口向里探看。
鹤枝蔓听到声音回了头,“左公子,有事吗?”
她还带着怒气,皱着眉。
左江流说道:“鹤小姐是不是心情不好?要不然我明天再来。”
“有事快说。”
他只好尴尬地把门关上,“其实是这样,我总觉得少寻最近有心事。他这个人,总是有很多的事情都藏在心里,很多的情绪都藏着,在心里放了太多事,我怕他憋出病来。可是他不会对我们说的。少寻好像和你关系和我们都不一样,我想请你替我去问问他,关心他一下。”
谢少寻收留了鹤枝蔓,如果她能够帮得上他的话,是不会拒绝的。
她点点头,“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
“现在会不会有些晚?”
“不晚,他肯定还没睡,没睡就不算晚。”
“好吧。”
谢少寻房间门口有两个守卫,对谢少寻通报之后,鹤枝蔓才进去。
“找我有事吗?”
鹤枝蔓单刀直入,“你最近是不是有心事?”
“这......”
她看他垂下目光,似乎是不想说的样子。可她也没有耐心去等他的千回百转。
“你可以不和任何人说,但是你可以和我说,你我之间难道还要隐瞒?”
谢少寻若有所思地一笑,“是啊,如果还不能和你说的话,这世上我又能和谁说呢?”
他这一句是自言自语,说完便打起了精神,为鹤枝蔓倒了杯茶。
“绾罗小姐和铁算盘就那么不顾一切地离开了。”
“他们走了对你有所触动?你不想他们走还是什么?”
“我只是感慨,感慨......原来两个人相爱就不该考虑太多,只要能够在一起,这世间阻挡爱意的一切,都该任性地抛开。“
鹤枝蔓咂摸着他这句话,“你是羡慕?你觉得他们可以抛开一切,你却不可以。”
“是,我不可以。”
“你想抛开什么?”
“我,我想抛开的太多太多。”他苦笑。
“其实,我确实是有一个喜欢的人。”
“你?”鹤枝蔓惊讶了一下。
她从来没发觉谢少寻有什么心思放在爱上。
“你喜欢谁?这个人我认识吗?”
“你认识,就是你姐姐。”
“我......我姐姐?”
鹤枝蔓更惊讶了。他喜欢鹤晨姬,这从来都没有人看出来过。
“你养好伤之后,和我姐姐再见面也是在京城的那几日了吧?你们还没有太多的交流。”
“是。从她救了我开始......不过说到这儿,又要说起你我之间的恩怨了,她救我的时候你还极力阻止来着,她为要救我这样的一个陌生人,宁愿让自己也陷入险境,逼你同意救我。不过这还不是我真正喜欢上她的时候。”
“她每日都来看我,照顾我,和我聊天,那个时候,我就喜欢上了她。”谢少寻说着,带着对往事的追忆。
“那时候我压力很大,可和她相处,就像一阵春风,我甚至想要让我的伤好得慢一点,再慢一点。可是不行,我还有很多的事要去做,还有很多的人在等着我去考虑。”
“后来在京城,她被苍九鉴强娶,因为鹤家的事,现在人在冷宫,我都知道。她从来没有属于我过,我不能帮她,不能为她做什么,也不能和她说太多的话,甚至我们相处的时间也没有那么长,距离我上次见她已经过了太久。可是你明白吗?喜欢一个人的心情会跨越时间,哪怕很多年。”
“如果你赢了,可以把我姐姐从苍九鉴那儿抢回来。”
鹤枝蔓刚说完这句话便觉不对,想改口,急得被茶水呛到,“咳咳咳......不不,你可不要抢我姐姐,她和徐欢房徐公子可是两情相悦的。”
谢少寻会心一笑,“我当然知道。我知道徐公子有多爱她,我不会夺人所好,而且我也没有这个机会,没有这个资格,没有这个能耐。自从知道自己要光复前朝的那一刻,我对其他的事情就都无所谓了。”
“你是被迫的。”
“什么?”
“你是被迫无所谓的。”鹤枝蔓道,“你是被迫让自己认为对这些事情都无所谓,因为你觉得自己什么都得不到,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能想,所以你才告诉自己,对这些必须抱着无所谓的态度,才能没有执念,才算活的轻松,才能不破坏大局。”
半晌,谢少寻笑道:“是,是这样。”
又是这样一个黑夜,只不过这次屋中点了灯,烛火明亮。
鹤枝蔓道:“你看起来好悲伤。”
——
“辞官,你要辞官?”
苍九鉴看着跪在下面的鹤留河流,“因为你妹妹?那个小妹妹。”
没有守住金平城,常南已经死了,也算是荣耀。而鹤留本该被责罚,在上朝之前苍九鉴单独召见了他,本意是想借此慰问他一下。虽然丢了金平城,让他很恼火,可他不打算给鹤留什么太严重的惩罚。
却没想到鹤留开口就是要辞官。
鹤枝蔓出现在金平城前,对着鹤留大喊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话,苍九鉴已经知道了。
“不是因为我妹妹。我只是觉得累了,我觉得自己并不适合继续领兵,其实从知道父亲......勾结太子的时候,我的心已经乱了,我以为自己可以克服,却原来不能,这样的我已经不配再领兵作战了。”
尽管他没有抬头,苍九鉴还是死死盯着他。
”如果你确实这么想,就想当一个普通的平民百姓,朕也可以遂你的愿。这次丢了金平城的责罚,就革除军职,贬为庶民吧。“
“谢皇上。”
“你出去吧,上了朝朕再宣布。”
苍九鉴身边的是他的心腹太监,“皇上,就这么让他走了?”
“当初留下他,是想让他为朕做事,也享受享受这种的快感。他既然做不好事了,走便走了,现在杀他也难堵悠悠众口。想当普通百姓,由他去。给朕派人盯着他,如果有什么异动,或和他妹妹,和樾城有什么接触,再杀他不迟。”
皇位,坐上来容易,坐稳了难,苍九鉴是最清楚的。
之前,苍九鉴承诺了如果鹤留有什么功绩,会让他见鹤晨姬,这次他走了就再也不能进宫了。为了给他放心,苍九鉴大发慈悲,还是让他见了鹤晨姬一面。
这是他们兄妹的最后一面,鹤晨姬被要求表现出很幸福的样子。
苍九鉴对她说得很清楚,你哥哥要去过自由自在,再不被我管束的日子了,如果你不能让他放心,他就不会走了。
所以鹤晨姬看起来很好,好像在冷宫中什么苦都没吃过的样子。
她希望鹤留能走,走得远远的,越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