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哀低下头，查看自己的手肘到底触碰到了什么悬浮在半空的小物件。

是黑湖的电子蜜蜂。

他愣愣地望向那内置了精密摄像头的微型机械，发现它正与自己对视着。再仔细环顾四周，两只、十只、五十只、三百只……在能见度极低的环境下，这两千只飞虫不知何时起早已分散到下水道空间的每一丝空气里，每只飞虫都正用摄像头记录着它半径数十厘米内的一切景象。

物哀又看到自己身边的那几百只电子蜜蜂中，有几只突然撤离了原来的位置，带着记录到他身影的视频录像，消失在了浓雾当中。

几秒后，传来了黑湖那因为浓雾而难以判断方位的、低沉的指示。

“十点钟方向。”

——说什么不出手全是骗人的，到头来不还是两个人配合作战吗！

物哀内心暗骂着，撒开步伐向一旁奔跑起来！

“突突突！”

“突突突！”

“突突突！”

逼真的机关枪音效一阵阵地回响起来，不知是因为浓雾阻碍视觉进而影响到了听觉，抑或是井月的口技实在过于高超，物哀竟感觉这些枪声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

井月那“盛大的魔术”就这样成立了，在下一秒，子弹全方位无死角地朝物哀射来！

提早预判并跑离了十点钟位置的物哀躲过了一部分子弹，他又在身体周围迅速地挥砍着竹刀，制造出了大片的真空空间，摧毁了其余射向他的子弹；但眼角的余光告诉他，又有几只捕捉到他位置的电子蜜蜂向发现食物的蚂蚁般返回了它们的老巢。

“十二点钟方向。”

又一波枪林弹雨密集地朝他袭来！

在这狭小的下水道已经没有可以进一步撤退的空间了，物哀只得就地举起竹刀防御，真空空间被散布在了他的躯干、后脑、头顶、大腿处，消除了去向这些部位的子弹，随后他用硬度堪比钻石的竹刀挡在脸前，防住了射向面部的子弹。

但缺乏移动的这一次防御，他那没能包围真空空间的脸颊和左足都中了流弹的擦伤！

物哀短暂地失去了平衡，单膝跪在了地上，已经有些喘气。正如黑湖所说的，持久战对他很不利……他不能彻底切断自己的氧气来源，因而无法用真空完全包围全身，必须留一个部位供氧气进出，即刚才中弹的面部；而要做到瞬间制造出全方位覆盖身体的真空空间更是难度极高，总会有某个部位无法精确地防住子弹，他的脚也是因此而受伤。更头疼的是若想用真空进行防御，自己的位置便需要相对固定——虽然能够防住一波，但暴露位置的他和活靶子没有区别，很快便会迎来下一波，这种攻势多来几波，他只有被射死的份。

“位置不变。”黑湖的声音再度响起来，“左脚受伤，加大火力。他无法同时维持那么多真空空间存在的。”

物哀低下头，果然，他腿部前后的真空空间已经快要消失。他的大部分精力都被用于维持最“关键”的那几处真空，因而此刻包围着他躯体的这些真空盾牌根本无法稳定地存在。

——在所有人都丢失了视觉这一重要工具的环境下，这两个代理人居然能想出这种配合战术，好家伙……

……但是也多亏了这样，我才抓到了提示。

“突突突！突突突！”

下一波攻击紧随其后！

趁着真空盾牌尚未消失、还能挡住子弹，物哀放弃了加强防御，而是朝各个方向挥砍起他的竹刀，竹刀以优美的弧度划破了空气，生成了月牙形状的真空空间，这些月牙状的真空却并没有停留在原地，而是像离弦的箭般，各自朝它们面朝的方向直线射出。

这便是真空的第二种使用方法——真空刃！

“明知脑袋会爆炸，你还是选择了反击？”不远处传来了井月戏谑的笑声。

“歹势，我没瞄准你们。”

物哀清楚她们二人很快便会意识到他的意图，因而在感知到真空刃刚好触及到下水道两边的墙壁时，他便立即下了指令：

“引爆！”

砰！砰！砰！

由竹刀创造的一切真空空间，都可以由物哀主动消灭，而大气环境由真空骤变回普通的空气时，由于空气在瞬间填满了真空空间，违背了气压变化的自然规律，因而会快速产生极度强大的爆发力，将周围的物体一概击碎——活用这一点，便可以制造出破坏一切的真空炸弹！

此刻，尽管范围分散，但那些真空刃已经纷纷炸裂，破坏了墙面上的什么东西——

是烛台！

那是在浓雾环境里，物哀唯一能确定具体位置的远处物体！

“妈的，这又是什么鬼把戏！”他隐约听到黑湖那略带迷惑的咒骂。

现在，他视野里可见的所有烛台，都被真空刃炸得七零八碎，整个下水道彻底被完全的黑暗所笼罩。物哀屏住气息，看着逐渐散去的烟雾，寻找着他的目标。

——咏乐非常肯定我可以找到黑湖身上的机关，就证明她为我留下了一定的提示，我可以依靠提示找到她身上的丝线。

而那提示，便是“真空”。

我的异能不像其他人那么复杂，就只是制造真空环境。没猜错的话，黑湖身上在接触到真空时会产生肉眼可见变化的地方，便是丝线的所在之处，否则我的搜寻根本无从下手。

——所以，咏乐在留下丝线时，想必更改了丝线的物理属性，那根丝线应该可以长时间持续燃烧，从机关设置完毕那一刻起一直烧到现在，就仿佛加强版的线香烟火……它一直散发着微弱的火光，而一旦接触到真空，火便会熄灭。

这就是“机关”的答案。假如我在与黑湖发生冲突时为了限制其动作，不断向其击出擦身而过的真空刃，在不知不觉间便会触及丝线，启动机关，这便是她一开始的用意。

那么，只要把整个环境的光源全都破坏，在黑暗中便很容易找到发红丝线的位置，可以快捷地找到并启动机关！

抛弃视觉，否则便无法抓住目标！

“不过是缓兵之计，照明手段用普通的魔术就可以变出来！”井月在黑暗中喊道。

物哀很清楚，这段黑暗不会持续太久；但井月无法在接下来几秒内立刻使这里恢复光明，这已经完全足够了。他离开了原有的位置，慢慢朝刚才黑湖声音所在的方位靠近……

在前进了五步后，他终于在前方靠近地面的位置，看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一点暗红色。

和物哀预想的一样，那里是黑湖鞋子的脚后跟。咏乐设置的丝线绑在她鞋子最隐蔽的位置，低温、暗色的火焰极其微弱地缠绕在线头，甚至没有触及她的皮肤，以至于黑湖什么都没有发现，就这样任它一直静静燃烧着，令人不禁好奇咏乐到底是设置了怎样的物理数值，才能达到这种效果。

现在正是反击之时。

“引爆！！！”

赶在井月打开刚变出来的手电筒前，物哀攥住了右手低吼。

那是在井月用魔术唤出无数石砖落下、堆砌起厚重石墙时，他隐蔽而麻利地舞动竹刀所留下的小小后招。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上方所吸引，唯有他自己清楚下方被动了什么手脚；他通过喊话的形式给了空蝉暗示，以她的洞察力，察觉到他的目的也绝非什么难事。

——他在石墙落地之处，连续制造了十几个真空刃，消耗了大量精力一直维持到现在。而现在，这些藏在墙里的真空空间，都将成为从内部瓦解结构、爆破石墙的重磅炸弹！

——砰！！！

连续的巨响！

从内部破坏的效果立竿见影，原本从外部需要攻击数十次才能瓦解的石墙，在一波爆发中被炸开了！

空蝉与以津侧的光线照了进来，物哀清楚地看见了还没搞清状况、作出反应的黑湖和井月的位置，向黑湖冲去！

“你们太轻敌了，自以为胜券在握，连底牌都不愿亮出来。”物哀轻声说着，绕到黑湖的身后，“你们甚至没发现战场被分割成两边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将计就计造出的假象。”

他轻轻拉下了黑湖脚后跟那根火星点点的丝线。

像是推倒了多米诺骨牌一般，黑湖身上的各处地方突然竖起了无数细到肉眼几乎看不清的丝线，除了咏乐本人，没人知道这些丝线具体藏在黑湖身体的哪里、遵循着什么原理，但它们就像在执行一个事先写好的程序一般，在现身后迅速交缠、往上，一直爬上了黑湖的脖颈……

等到她反应过来时，她那输出电子蜜蜂的项圈早已被丝线里三层外三层地缠住，出入口处更是被丝线缝得密不透风！

但还不止如此。从炸毁的石墙的另一边，一根细长的暗红物体迅猛地伸到这边来，从他们面前一闪而过。

进入麻痹状态的空蝉启动了尾部的脊髓反射，而那条自动判断局势并优先攻击最合理对象的蝎尾，就这样深深地扎进了没能及时作出反应的井月的右腿！

——注入麻痹毒素45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