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达的死宛若一记陨石,在所有人的心里留下了一道骇人的巨坑。
末喜蹲在地上,凝视着伊达那七窍出血的尸体,默默掏出手帕为他拭去血迹,又替他合上张开的双眼与嘴巴。
这是她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她转头看向其他三人,星葵已经晕倒在地不省人事,物哀精神上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动摇和打击、彻底丧失了斗志,而井月则被泡泡限制住行动,对伊达未能把话说完一事颇觉懊恼地摇着头。
他们就这样在这里停留了几分钟,直到末喜再度整理好了情绪,对他们开了口:
“继续行动吧。”
“嗯?嗯,对”井月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关系到整场游戏局势的作战现在还在继续我们得继续动起来”
她说到后面,语气又有一点迟疑。末喜听得出来她的潜台词。
要怎么行动?道三掳着空蝉进入了地底空间,将台也追着跳了下去,但道三完全可以从其他洞口回到下水道里,所以没人清楚他现如今的位置。而且道三的其他部下至今仍不知所踪,究竟是位于地底空间还是藏身下水道的某处,他们中无人知晓。现如今他们又多了星葵这个短时间内彻底丧失战斗力的成员,若是带着她继续行动想必会很是不便。
“地下的巨大空间你知道是什么吗?”末喜随即问她。
井月摇了摇头。
“我完全不清楚,岛主没和我提过这里的存在,地图上也从来没标明。
其他人知不知情我无法断言,但至少我从未听任何人提起过。”
“那就必须下去确认是怎么一回事。我和物哀下去,你带着星葵离开地下。”
井月似乎立马打算反驳,末喜当即又补了一句:
“我们全都见识过你的泡泡魔术,潜意识里留下了结果预设,换句话说,它很难再施展第二次了。一旦这层脆弱的保护泡被围攻后破裂,没人保得了你。”
“你是在小看我吗?!你以为我没有保命的手段?”
井月提高声调反问道。但她很快察觉到末喜看她的眼神里所蕴含的疑虑与距离感,从而知晓了她的意思。
尽管井月突然出现、为他们带来了一定帮助,但末喜始终无法完全信任她,将她从三名代理人的嫌疑名单里彻底移除。她不愿意让井月同行,便是为了防止在正式战斗时被她从身后暗算。
“如果你是怀疑我的话,把这孩子交给我可就不太妙了。”井月讥讽着说道,“这个男人前脚刚把孩子托付给你然后死去,后脚你就把失去意识的孩子塞给怀疑对象?”
“若你真的有问题,对她下手也不会得到任何好处,反而会自曝身份。”末喜说着扛起伊达的尸体,也打算将他运到下水道外,“当然,也有必要考虑你破罐子破摔的可能性,所以没有要你把她一路运回日蚀塔里,也没有要你一个人负责。”
说完,她捡起地面上之前被砸飞的一块石砖碎片,握在手中像投球一般将其朝上方抛去,把离她们最近的一面井盖强行撞飞。
外界路灯的光线随即从失去井盖遮掩的洞口照射进来。随后,有一个人影从外界将头探了进来,朝她们投来视线。
在因伊达的死而受到冲击的这几分钟间,末喜早就隐约听到了来自头顶的动静。她很清楚有人刚刚赶到了她们的附近,而目前所知的人中,能为她们的行动提供帮助的人只有一个。
“你能这么早恢复过来真的太好了。这里有两个人需要你来帮忙看住。”末喜抬头对来者说道。
清爽的梨花头,人偶般的五官,彻底解除了毒素影响的鬼怒由上朝下对她点了点头!
原来在之前的战斗中,鬼怒被道三的毒牙所刺中,在这段时间内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直到空蝉同时研制出了免疫下水道毒雾的血清,以及克制毒牙毒素的血清。后者仅有寥寥数滴,任务临近开始前,咏乐在将其注射到鬼怒体内时,顺便也把自己所分到的前者血清注射给了她一小部分。
所以若是有人仓促地赶到这里,只为了给她们提供援助,就只有身上存在着少量血清的鬼怒符合条件,因为她可以在短时间内进入下水道而不受伤害。
“状况。”鬼怒还是像往常一样,没必要的情况下便惜字如金。
末喜面色凝重地看了下她肩膀上死去的伊达,又依次看了下昏倒的星葵,一蹶不振的物哀,掉在地上的手术刀,脚下通往地底空间的深洞,最后看向伫立在泡泡中的井月,然后撇了撇嘴。
男人的濒死令物哀出于无法见死不救的本性而再度拿起手术刀,却触发了他的心理阴影而失败,他也成了蔫了的气球。有孩子因昏迷而丧失战斗能力,需要被运离战场,还有个无法彻底信任的代理人需要有人牵制。而现在还有一处完全未知的新空间需要探索,对末喜一人而言,独自面对这些状况实在是有些分身乏术。
简单的几个眼神,末喜和鬼怒便完成了她们的交流,鬼怒准确地理解了她的意思,并打开了手中的书本。
“交给我。”
清脆悦耳却又毫无波澜的声音响起后,从书本中飞出了几张白纸,以托起的形式依序将伊达的尸体、昏迷的星葵运出了下水道,放置到外部街道的地面上。鬼怒随后又用无比锋利而坚硬的纸张强行割开她们头顶的石砖,制造出一个连通地面与下水道的大洞来,以便井月能连同泡泡一齐离开下水道。
井月很是不情愿,但也很清楚自己当下的立场,只得默默上到地面上。
现在,下水道便只剩下末喜和物哀两人,而鬼怒则留在地面上和井月共同保证星葵的安全,同时监视井月。等到地底的战斗结束、所有人都回到地面时,她们才共同将星葵运回日蚀塔。
“怎么让他振作点?”其他准备都已就绪,末喜无奈地望向物哀。
没能拯救他人生命的苦痛再度在他脑内复苏,不断地折磨着他的心智,平常一直无精打采、没心没肺的他此刻浑然一副伤痛欲绝的模样,克制不住地浑身发颤,连站都站不起来。
远超常人的同理心,以及由此所衍生出来的、会因他人生命的流逝而感到哀伤悲痛的个性,这便是物哀。
“”鬼怒看着他,久久地沉默。
然后她把手指一挥,那几张进入下水道的白纸便聚集在一起、揉作一团,又不断地微调着外形,最终变作了一个拳头的模样。
咚!!!
然后狠狠地照着物哀的面门揍了一拳!
物哀被揍翻在地,随即从鼻梁中喷出鼻血来,但反应依旧很微弱,既没有喊疼,也没有护住伤口,只是无神地抬起了头,用空洞的眼睛望向亮光处的她。
“咏乐如果在这里,应该也会揍你一拳。”鬼怒面无表情地说,“少像头丧家之犬一样,就这么任由过去摆布,甚至不去挣扎着挣脱。”
被揍了这么一发,物哀似乎定神了些许,但情绪依旧处在低谷。
“我又一次眼看着伤患死去。”趴倒在地的他慢慢地坐起来,沮丧地说道,“煎熬又绝望。我又一回什么都没能做到。”
“然后呢,你就打算在这里干坐到血清的药效过期?”鬼怒手指一弹,那颗由白纸折成的拳头又张开成手掌状,飞到物哀背后将他托了起来,“我还以为跟着咏乐能让你有点长进的。”
听到“咏乐”二字,物哀似乎又安定了些许。他看到末喜走到了他身边。
“伊达临终前我答应他了,星葵以后由我来收养。”她认真地说道,“有东云的异能,她完全可以隐藏到正常的人类社会里,所以我一定要胜过任何人,将她安全带离这座岛。还远远没到伤感的时候。”
“收养你该不会打算把她收作焦炭猎人的新人吧。”
“单纯作为养女也不失为一种好选择。”
物哀埋低了哭丧着的脸,以保证其他两人看不见他的表情。
再度抬起头来时,他眼眶的泪水还没抹干,但眼神已经恢复回了往常那无精打采的模样。
“待一切结束之后,我应该可以继续消沉吧?”
“随便你。”鬼怒轻描淡写地回道。
物哀于是闭上了一会眼睛,随后睁开他的死鱼眼,捡起掉在了地上的竹刀和手术刀。
“马上出发吧。”他把竹刀放到了肩上,“为了咱们队里厨子的养女。”
但鬼怒制止了正要往洞里跳的他们两人,随后以较大的幅度挥了挥手。
数百张白纸从书本里挣脱、飞进了下水道,随即在他们的面前组合、塑形,最终组成了一个与本体体型一模一样的人形!
“视觉和听觉同步了。”鬼怒说着动了动手指,那个用白纸制成的自己的复制人便原地跑动、挥拳起来,“我也同行。”
末喜和物哀都没有表示异议,用白纸制造复制人、远程操纵用以战斗是鬼怒的惯用招式之一,只要地底空间不会过于庞大,她就能保证复制人不脱离控制。
于是两人和鬼怒的复制纸人站到了伊达打出的那个通往底部的洞口前。地底空间似乎是片宽敞而明亮的地带,稳定的白光由下方照向他们的脸庞,隐约传来一阵比下水道更为阴冷的气流。
鬼怒的本体和井月共同目视着他们纵身一跃,跳进了看不到底的地底空间之中。
呼啸。
几乎快把脸庞割伤的超强气流在末喜和物哀的身旁呼啸。
物哀把双眼眯成了一条缝才勉强能向下看,而末喜则很快适应了强风,将双眼大睁开,一览下方的景象。
灰铁色的地面!
亮得晃眼的灯光!
棱角分明、充满科技感、整齐划一而数量密集的建筑群!
更重要的是,地底空间的垂直高度至少也在五百米以上!
末喜想起浮屠岛最早出现时,她曾自地面上仰望岛屿的下方,依稀可以看出这座岛的底部、即陆地部分的下方,是一个巨大的圆锥形,表面全是岩石与土块,和每一部有空中岛屿出现的电影中所呈现的都一样。
而现在,她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下水道再往下的地底空间整体也呈圆锥状,尖端即是最底部,而他们所处平面的横截面积正在随位置的下落而不断缩小。
原来岩石与土块不过是外部的掩饰,这座岛的底部内部实际上是一片密布高科技建筑的超大空洞!
他们离地面越来越近、几乎只剩一百米,鬼怒的复制纸人随即从手部分出了数十张白纸,飞到物哀和末喜的正下方兜住了他们,然后又经历了一阵缓冲,最终令他们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地面上,而它自己也以悬浮的形式慢慢地落了地。
他们落到了这座岛的最底部。
最底部的平面横截面积应该是最小的,但实际上也相当地宽敞,约莫有4个足球场大如同规划错落有致的街区一般,四周对称性地分布着一座座正六边形的银灰色建筑,内部点着明灯,似乎正有什么正在运作着。
这些银灰色建筑往少了说也得有一千座,因为它们不仅仅分布在底部平台上,还分布在这个巨大倒圆锥形空间的斜侧面,仿佛雨季时紧贴墙面的蜗牛一般,照亮整个空间的大灯管大部分都分布在这些斜侧面建筑的近旁。
而一路往上看到最上方,也就是这片高科技区域的最顶部、他们所跳下来的地底空间入口,可以远远地看到成百上千个洞口最顶部的面积实际上和这座岛的地平面面积相等同,而这些洞口则说明道三这几天里一直在下水道的各个位置挖洞联通下水道与地底空间。他想必是通过某种方式吊在了超高空的入口处,然后控制三个蛇头分身在各个洞口来回移动,以完成对三路人员的同时进攻。
“欢迎来到地底空洞哎呀,是不是少了几个人?”
正当他们环视着周围的状况时,道三那令人不适的蛇语突然从某个方向响起。
三人把目光投向侧上方,果不其然,他正站在某一栋六角形建筑的顶部,居高临下地端详着他们,身旁并没有空蝉,也没有将台的存在。
“哦,我懂了,难怪会少几个人”他不怀好意地说道,“伊达没能救过来?真是遗憾。”
末喜和物哀强忍住直接与他开打的冲动!
“算了,就你们二位不,三位也行。”
道三兴奋而贪婪地搓起手来,仿佛一头进食的苍蝇。
“这里可是连岛主自己都没意识到其存在的空间。
正戏即将上演到**。
接下来,我会向你们展示这座岛屿最真实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