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蝉，是你输了。”

道三嘲弄着宣告自己的胜利。

昏暗的房间被血红的画面所浸透，空蝉有些难以接受眼前的现实。

——尾刺下意识攻击了道三？

那这十几分钟的煎熬与折磨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过你放心，就像你的亲人一样，我也对你不抱有丝毫期待，所以你获胜抑或告负都无所谓……只是可惜了我脑内剜骨虫主人的情报，你应该很清楚……你不会再有机会听到它们了。”

没错，现在再纠结这些也已经无济于事。空蝉很清楚，道三的嘴不是那么容易可以撬开的，失去了他主动提出的这唯一的机会，就算能战胜道三后把他拷问至死，关于剜骨虫的情报也一去不复返了。

更何况现在的她根本没有能够战胜道三的实感。

否定和侮辱宛如黄莲，愈是想要将其吞咽，气味便愈是浓烈地散发开来。那段伪造视频对她带来了实打实的影响，此刻的她根本做不到肯定自己，视觉和听觉的双重炼蛊更是使她全身的感官都仿佛失调了般，胃液在沸腾，脊背在灼烧，脑浆搅得一团糟。

当然，在她体内燃烧的不止是前所未有的挫败感，更有另外一种情绪。

对道三难以遏制的杀意。

“行了，前戏到这里也差不多该收场了，让我们整理一下情绪，一起到建筑外正式开始战斗……”

尽管空蝉的两根蝎尾深深刺进了自己的体表，道三的脸色却不改分毫。

“……在这之前，能请你把这两根尾刺拔出来吗？可以的话，也希望你不要继续把毒液注入我的体内。”

空蝉连半点反应都没有，只是不断地将自己所能分泌的一切剧毒通过那两根扎进他体内的尾刺注射到道三的血管中。

道三的耐毒性很强，她也不清楚这样能起多少效果，但既然刺中他的尾刺导致了游戏的失败，她也没理由不破罐子破摔地往他体内灌毒。残樱一样能为她提供剜骨虫的情报，道三究竟有什么能挖的信息现在对她而言已经不重要了，她只想将他撕成碎片，再来好好平复自己混乱的内心。

“你是打算趁现在多下些毒，好让我的实力被大幅削弱？”蝎毒似乎有点见效，道三嘲弄着说话时，隐隐发出了一阵哼哼声，“不错，必须不择手段，你才能有战胜我的希望……让我看看都有哪些毒……曼陀罗，韦驮天，美杜莎，这不都是我教给你的毒嘛，你这是在证明自己用毒的实力更甚于我？”

曼陀罗，使行动能力丧失并放大全身神经感官。韦驮天，阻断睡眠与昏迷机能并使神经感官集中于痛感区。美杜莎，阻碍新陈代谢，延缓受损器官的恢复速度。空蝉现在已经可以熟练运用这三种从道三处偷学来的毒素，道三虽然表现得不痛不痒，但动作已经出现了明显的迟缓。

接下来他就该主动挣脱了，既是如此，差不多是时候先把蝎尾拔出，准备对他发动暴雨般的攻势——

“这就打算拔出来了？大叔我还想再享受会的。”道三笑道。

空蝉旋即察觉自己没办法拔出自己的蝎尾——面对不断注入的毒素，道三不仅不打算将其排出，反而收缩伤口处的肌肉，将她的尾刺紧紧夹住不放！

道三的蛇口随即满怀期待与恶意地咧开来，细长的舌头旋转着爱抚着每一颗毒牙。

“话说回来，你难道是看电影时不爱看彩蛋的那种类型？一副心急火燎打算到外头开打的模样，就没想过我给你留了点小彩蛋吗？”

空蝉光顾着用力将自己的蝎尾从他的体内挣脱，并没有立即读懂他的言下之意；直到那一直保持着血红色的投影画面再度动起来，将她的目光吸引过去时，她才终于意识到，道三的恶毒远在她想象的极限之上。

原本已经停止了的投影画面先是一阵花屏，画面再度恢复时，场景便由虚假的“天堂”跳转到了一处很是熟悉的地方，有一个人类出现在了画面之中。

这个地方正是他们此时正身处的这地底空洞中，不知哪一栋六角形建筑的外部，在视频画面里，电力设施还没有被破坏，周围还很明亮……

……而那个人类，则是将台。

失去了意识的将台被五花大绑，束缚在了某栋建筑的外墙上，低垂着头一动不动。

——这便是道三所谓的“彩蛋”，他不仅制服并关住了空蝉，还放倒了将台！

“不可能！！！”

空蝉不由自主地低吼出声来！

“什么不可能？”道三挑衅地反问道，“适格者间的战斗，没什么是不可能的，你这蠢货。”

空蝉大口喘着气，不再尝试着把蝎尾从道三体内拔出。

——不可能，老头子绝不可能被这种人放倒——

“比起在这里当鸵鸟，用你的眼睛亲自去确认下不是更稳吗？”道三慢悠悠地提醒道，“他就被绑在这地底的某处，只要你肯用心找，还是——”

但空蝉没有等他把话说完，就已经采纳了他的建议。

砰！！！

不再是抽出蝎尾，而是朝前突刺、朝前甩动，刺穿眼前的一切，把一切撕裂！

空蝉的蝎尾连带着道三一齐开始了猛烈的甩动和前冲，将这栋六角形建筑的墙面破坏殆尽，她随即保持着对道三的控制，以就要踏碎地面的气势冲向了外部！

外头依旧是一片漆黑，只能隐约听到从最下方传来的厮杀声，看样子地底空洞底部的那成千上万个“人”还在战斗着。空蝉很清楚这黑暗成为不了她搜索将台的阻碍——既然所谓的“总操纵台”有电力，还可以放映十几分钟的视频，那就证明这里的大停电不过是道三制造出来的假象。

“这里好暗啊，我们还是开一下灯吧。”果不其然，道三说着按下了手中藏着的什么装置。

整个大环境果然齐齐亮起了灯，只不过各式照明灯的功率相照未停电之前大打折扣，现在的光线依旧只能称得上昏暗，勉强能够看清周围一段距离的景象。

但这种程度的能见度，已经足以令空蝉再次认识到道三的恶毒与灭绝人性，足以令她的呼吸与心跳因为眼前无法相信的一幕而停止。

将台。将台。将台。被绑的将台就在她的眼前。

却有无数个。

在她的视野里，在这倒圆锥状地底空间的侧面，有着数百栋一模一样的六角形建筑。而在每一栋建筑外部墙面的隐蔽角落，都有一个失去了意识的将台被五花大绑在墙上，早先由于空蝉没有真正离开建筑、存在不小的视觉盲区，因而完全没有察觉。

——道三克隆了将台，数百个将台的复制人正被绑在墙上！

“很好、很好！我想看的就是你这充满了无力与弱小感的眼神！！”道三疯狂地鼓起掌来！

空蝉被眼前的所见完全震住，刺进道三体内的尾刺也随之脱力，道三随即放松了紧紧夹住蝎尾的肌肉，伸手一把抓住了蝎尾，猛地将其连根拔出。

“时间有限，我只克隆了大约三百个复制品，全是智能和实力严重残缺的残次品，不过外貌倒是一模一样，你也认不出来孰真孰假吧？”道三将扭曲的身躯恢复回原状，跳到了离空蝉有一段距离的位置，“那个叫将台的烟灰本人就藏在这些家伙之中，我们快要进入重头戏了。”

空蝉终于从动摇中缓过神来，一种极其复杂的情感随即填满了她的内心。

“他绝不可能输给你这种垃圾。”她从两排鲨鱼牙的牙缝中恶狠狠地将话语挤出，“告诉我他的下落，现在，马上。”

“既然有自信他不会被我抓住，为什么还要问我他在哪里？”道三说着，侧身闪避开了空蝉延伸后朝他刺来的蝎尾，“你嘴上信任着自己养父的实力，心底里却认为我比他强，嗯？也是，毕竟你只为了惨死的三个血亲而活，养父这种玩意儿哪怕再辛苦也培养不出感情，所以不会对他报以信任，但他万一死了也麻烦，所以我们伟大的恶人杀手小姐只能为他的失败擦屁股，是这样没错吧？”

“闭嘴、闭嘴，少在那里满口喷粪！！！只管回答我的问题！”

空蝉怒吼着，开始朝道三狂奔而去！

“将台现在在哪里！！！”

这回她的蝎尾没有再直线朝道三刺去，而是在离他还有约莫十米的距离突然朝正下方垂直转向，同时朝下延伸的那一部分蝎尾球形关节纷纷在一瞬间爆裂开来，几乎无死角地朝正前方喷洒储藏在关节中的毒液！

道三张开了腹部的蛇口，深吸一口气，然后用力一呼，便将飞溅过来的毒液瞬间吹散，但空蝉的攻势远不止于此，向下转向的蝎尾猛地一横扫，将球形关节爆开后坠落地面的甲壳碎片又从地面上盘了起来，一道道碎片宛如一颗颗毒牙，逆着气流由下至上刺进了道三的大腿！

然而却没有起效！道三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肌肉力量，将大腿的肌肉一收一放，这些同样带着毒素的甲壳碎片完全刺不进这头毒蛇化身铁壁的绿色皮肤，反而被肌肉变硬膨胀时的冲击力彻底震碎，散落一地！

两次远程攻击没能见效，但空蝉已经冲到了道三的跟前。她抡起密布拳刺的双拳进攻时，道三便发出了一阵蛇腹语，令她的动作有所迟缓，随即借助强大的腿力大幅后跳，再度与她拉开了距离。

“嘻嘻嘻……让我来大致讲解一下重头戏吧，说白了还是一个只有我们两人的游戏，我更愿意称它为‘人质盲盒’。”道三发出了一阵瘆人的阴笑，“规则很简单，我们终于可以互相厮杀了，直到有一方投降或者倒下为止游戏都不会结束……胜者除了对方的尸体，不会得到任何奖励，不过这里还有一条追加规则。”

他的话音未落，空蝉便已经快从喉咙中迸出要将声带撕裂的叫声。

道三后撤后所在的位置，恰好是其中一个将台被束缚住的地方。那究竟是三百多个克隆体的其中之一，还是如假包换的真货？空蝉无从而知，她只看到道三凑到那个将台的身旁，一爪子划在他的脸上，将台那有些沧桑的脸庞随即喷出一阵鲜血，疼痛唤醒了昏迷的他的意识，他于是开始痛苦地沉吟，听上去十分虚弱。

“——住手！！！！”

太迟了。道三瞥了她一眼，大笑一声，一口咬断了那个将台的脖子。

看着那苏醒的将台瞬间断了气，空蝉再也难以遏制自己波动的情绪，一头扑向道三发起猛攻，但道三一确认将台断了气，便轻盈地一跃，跳到了另一栋建筑的上方。

“嘻嘻……这样你应该能懂得规则了吧？”道三立马潜行起来，从不知哪个方位传来了他恶意的嘲笑，“你需要尽早结果我，否则我每过一小段时间，就会杀死一个将台作为对你的惩罚……既然你不相信这里面有真正的将台，那应该也不必如此心急火燎吧，反正都是群假货、残次品……还是说你觉得自己的养父真的混在了这里面，指不定什么时候人头就落地了？”

空蝉没有搭理他，只是跑到那个死去的将台身旁蹲下，查看他的尸体。

肌肉量，皮肤年龄，面部细节。每一处都和真正的将台看不出区别。

若非要说唯一的区别，那便是这家伙被疼醒时的叫声，远没有她所知道的将台那么厚重而稳健，有一点点像刚出生的婴儿。

——一定是假货，一定是假货，一定是假货。这是克隆体，克隆体，克隆体……

“你觉得自己还有闲工夫鉴定死的是真货假货？？”从她的身后又传来了道三的喊叫声。

当她转过头来时，他已经站在了下一个将台的身旁，将他弄醒。

“每隔一段时间就杀一个，我说过的。时间到了。”他说着刺穿了第二个将台的心脏。

空蝉强忍住冲动不去确认第二个将台的真伪，只是拼尽全力冲刺起来，二话不说开始追击道三；而道三也立即高高跃起，同她展开了追逐战，每当他的位置离某个被束缚的将台接近了一分，空蝉的心脏都会猛烈地停顿一下。

——不要失去冷静，这些都是假货……专注于把他杀死，尽快把他杀死……

“你没办法再提速了？这样可展示不出想杀死我的气势！”

空蝉依旧无法触及如蜜蜂般灵活舞蹈的道三，第三个将台人头落地。

——那不是真正的老头子，冷静，不要冲动……追击他，刺死他，人根本没有死，都是假货……

昏暗的斜坡上，将台一个接一个地死去。

——都是假货，都是假货，都是假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