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两人回过头去看那香味的来源,见到的是一个穿着黑色貂皮长大衣的女人。
她头上也戴着镶嵌着蓝色宝石的貂皮帽子,两只耳朵下吊着的珠宝耳环闪闪发光,脖子那里的貂毛下面显露出来钻石的光彩。
怀里抱着一只浅灰色的大胖猫,每个手指上都戴着一个戒指的纤纤细手轻轻的托着它,银丝镶嵌青金石的手镯在手腕上戴着。
这个女人长得非常美艳,但是好像美艳过了头,怎么看都有点轻浮。
鲁菲德里尔居然没有起身迎客,坐在凳子上安然不动,抬头看着那边,问:“雪莉小姐,有何贵干?”
那个女子一扭一扭地走了过来:“今个儿来了贵客,家里没什么好茶叶,到您家买点。”
鲁菲德里尔这才起身:“差遣家里的下人来就行了,何必要亲自来?”
那个女人两条眉毛高高挑起:“今天的贵客非同一般,开的私人剧场,请的也是我们场子里头号的角儿。所以呀,茶叶要最好的。”
鲁菲德里尔疑惑了:“敢问贵客是什么身份?”
被问了之后,那个女人喜上眉梢:“是皇族。”
她好像就是特意等着鲁菲德里尔问的。
伊莎贝拉和威廉斯震惊:皇族干嘛不把这些班子请到自家的小剧场去?何必特意跑到剧院里包场子?
伊莎贝拉说:“建议给他上六月芒哦。”
这可是皇族家里必备的冬季茶叶。
这种茶叶质地温和,口感柔顺,香气含蓄而持久,且越喝越香,甚有回甘。
伊莎贝拉只想她买了茶叶之后赶紧走。
那个女人看向鲁菲德里尔:“六月芒是最贵的吗?”
鲁菲德里尔摇了摇头:“不是。”
那个女人得到这个答案之后,说道:“给我拿店里最贵的茶叶。”
鲁菲德里尔平静问:“你确定要买一撒里1克的黄金茶?”
那个女人手指抚着猫的毛:“我当家的说的。”
鲁菲德里尔问:“要多少?”
她说:“50克”
鲁菲德里尔亲手给她装了茶叶,放在一个白的像玉一般的坛子里,再用一个蜡染成红色的棉布袋子装好,叫到了她的手里。
她给了一个50撒里的金币给鲁菲德里尔,拿着东西扭头出去了,好似周围别无二人。
索特对于这个年轻而且非常妖艳眼睛差不多都要长到天上去的女人感到很不满,等到这个女人走远之后,他问:“就是达德利的姐姐还是堂姐?”
鲁菲德里尔干笑了两声:“都不是。”
伊文娜想起马斯德里尔说过达德利的爸爸有六个兄弟:“那就是他的婶婶咯。”
鲁菲德里尔使劲摇头,这种事情怎么好跟孩子们说!
伊莎贝拉拿开手帕,摆出一副冷漠脸:“这个女人是他们家里的宠妾吧?”
鲁菲德里尔诧异地看着她:“你连这都能够看得出吗?”
我儿子要是有这眼力就好了!
伊莎贝拉说:“直觉罢了。”
看过的人太多,这边眼力还是有的。
鲁菲德里尔有点忐忑地问伊莎贝拉:“您之前为什么要跟她说买六月芒?这个茶叶虽然高端,但却不是特别贵的,怎么能够衬托出皇族身份的高贵?”
威廉斯忍不住说道:“皇族就一定会喝最贵的茶吗?”
号称马特亚帝国最稀少的黄金茶他也喝过,虽然叶子在水里泡开来金光闪闪,真的就像黄金打成的,可是泡出来的水味道寡淡,只有味觉十分敏感的人才有耐心去品尝其中的味道。
皇族们的钱也不是烧来的,也非常注重实用主义,这种适合民间富商们用来显摆的茶并不符合他们的品味。
皇族本来就尊贵,用不着一些少而无用的东西来点缀。
谁不喜欢好的茶呀!
伊莎贝拉说:“如果她招待的真是皇族,他们一定回来退货的。给他们准备陈年六月芒,越陈越好——希望那个小妾不要再来了。”
她用手帕揉了揉鼻子。
六月芒是黑茶,越陈越香甜,也越贵。
伊莎贝拉走到外头的街上去缓了一口气,进来之后便问:“那个小妾是他们家谁的人?”
马斯德里尔咬着嘴唇摇摇头:“除了达德利他爸,其他五个老板都有小妾,都是在国家没有禁止纳妾之前纳的。刚才那个是老大家的妾。”
鲁菲德里尔则摇头叹息:“子不如父!”
遥想他们几个的父亲在世的时候,一个小妾都没有纳过。
他惨淡经营,呕心沥血,靠一个戏班子起家,建立了京城最大的剧院之一。
在父母经营和积攒了大笔的财富之后,儿子们在学到父母的本事之前先学会了享受。
除了挥霍,就是莺莺燕燕。
不以壮大家族生意为己任,反以怀抱美人来装点自己很行。
甚至于有风评说:“达德利大剧院的每一个女演员都是老板的小妾。”
这话八九不离十了,别说小妾是女演员,五个老板娘也是上位成功的女演员!
鲁菲德里尔给孩子们讲:
只有达德利的爸爸还是个干净人,也是这几个老板中唯一的真正生意人,也是唯一一个思索着怎样改变自家前途命运的人。
所以他才让马斯德里尔跟达德利交朋友。
达德利的父亲拿到父亲老爷子的财产后花重金聘娶了一个社会地位比自己高了很多层的士人的35岁穷寡妇玛蒂尔德为妻。
但是他花大价钱娶一个比自己大了15岁的穷寡妇的行为遭到了兄弟们的嘲笑。说他是重口味的变态。
可是他认为这个寡妇虽然穷,但是很有本事:丈夫没给她留下房产之外的任何东西,她却能凭一己之力赡养公婆和父母、养大三个叔子姑子,还给一个小叔子娶妻、让另一个小叔子和小姑子带着嫁妆高嫁。
这个女人不缺本事,就是缺个平台、缺个机遇。
娶到这个寡妇后,他的社会地位因此得到了极大提高。还因此接触了许多妻子家的贵族远亲,拓展了人脉。
在他妻子的决策下,本来已在滑坡路上的达德利剧院再次恢复了生机。
这两口子有五个孩子:玛丽安、约瑟夫、达德利、埃莉诺丝、菲利普。可惜最大的两个夭折了。
但是其他三个都长大了,每个人都接受了良好的教育,个个在学校都非常出色。
在一家人最幸福的时候,操劳过度的玛蒂尔德却因病去世,时年57岁。
那一阵子,那可怜的鳏夫非常萎靡,每天借酒浇愁,啥事都不管了。
直到看到自己的女儿爱丽诺丝被侄子侄女们联手欺负,他们嫉妒她的优秀、嫉妒她的长相,嫉妒她的半贵族血统,
所以故意联合起来欺侮她。
他盛怒之余幡然醒悟:如果我不把家撑起来,孩子们怎么办?
很快,他就变回了那个干劲十足的老板。
他的兄弟们明面上得靠他支持场面,但是暗地里却给他使了不少绊子。
伊莎贝拉听出来达德利他父亲的长远之计:要让自己的家族成为贵族。
他虽然是平民,但是不是私生子,血亲上溯祖上十代也都是合法而干净的人。
他这种清白的身份能让他的孩子们随同亡妻的社会地位,成为士人阶层。
他的孩子们在保持士人身份的基础上为国家建功立业取得骑士头衔、或者是高嫁给低等贵族就能步入贵族社会的行列,孙辈的地位也会随之拔高,家族的人际网也能进一步扩大……
如果他纳妾或者出现私生子,这一切筹谋都会付诸东流。
他当年还是个年轻帅气的多金单身平民时,娶个士人阶级的中年寡妇也废了很大的劲儿。
如今他一个带仨孩子的中年鳏夫又哪能那么容易娶到和前妻一样士人地位的女人?
娶个平民女性回去,他就正式回归平民身份。前妻的各路亲戚瞬间跟他形同陌路,贵族委员会甚至还会带走他的孩子们……
他很清醒地知道自己的社会地位是靠几个半贵族的孩子的血缘吊着的。
就算社会地位可以放弃,亲生的孩子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