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几株高树耸立,繁密的绿叶铺开,在风中沙沙作响,草地上打落着些许斑驳,仿佛在水中荡漾。
换上仆人装的秦裳一手撵着衣袖,一手捏住喷壶柄倾倒,顿时,细润的水流浇洒在了争芳斗艳的花朵上,润湿清澈。
不过少顷,她的脸色就有些发白,只好将喷壶放下,轻捂着隐隐作痛的下腹,屈膝坐在了树下的斑驳里。
她双眼皮微垂,静静看着脚边的光斑,微微启唇:
“宋观,你欠我的,我会毫不留情地还给你。”
“唉,何必这么执着呢。”忽然,一道空灵的声音从玉佩里响起,轻轻回荡在秦裳耳边,“修仙修的便是天上仙,脱离凡尘,执念只会让你进境缓慢。倒不如我现在出手杀了他,你便去仙门寻道吧。”
“不,我放不下。”秦裳抬眉,眼里透着刻骨铭心的恨意,“我要让他一生一世来偿还。”
“哗啦啦——”风骤起,将秦裳衣袂吹得作响,她那单薄的身躯,仿佛要乘风而去,却又被什么束缚在地面一般。
这时,一道娇小的身影忽然从后院入口跑了进来,仿佛做贼似地左瞧右看,手里护着什么东西。
秦裳看到,轻轻皱眉,捂着下腹的手指攥紧,咬唇站了起来,又继续开始浇花。
红药,宋观的女婢,也是上一世跟宋家夫人合谋毒杀自己的人,她可不想这时候再被责骂。只等一月后浮云宗开山,她便能离开这个地狱。
“少夫人少夫人。”红药弯着眼角,啪嗒啪嗒地就跑到了秦裳面前,站定,嘴里微微喘息,将手里护住的食盒递了出来,嘴角一弯,“少夫人,这是我给你偷偷拿的早餐,你悄悄地吃吧,千万别让人发现了,不然我会被打死的。”
话落,红药见秦裳簇起眉头,有些发怔地看着自己,便将手里的食盒放到旁边,欠了欠身,“奴婢就先走了,少夫人慢用。”
秦裳眉头更紧,看着红药远去的背影,仿佛纯净琥珀的眼睛涌动:
“红药……下毒?还是设了什么局呢?”
秦裳放下花洒,弯腰拿起食盒,有些迷茫地走回了树下,仰头看着密叶叶隙里透出的微光,瞳孔收缩。
“师父,上一世并没有这一出呢,这是怎么回事?”
“没有吗?”那道声音透着惊疑,久久沉默后才再次开口,“难道天道有补,我借助仙器施法打破了某个规则?”
秦裳低下头,鼻息一叹,将食盒打开,坐在树下,捻起筷子轻轻夹起饭菜吃了起来。微风掀起她柔顺的鬓角长发,一如那沉凝的霜梅。
“如果没有宋观,你是我见过最适合修道的人了。”玉佩里又传来那声音。
“如果上一世他不那样,我宁可成为一无所知的凡人,嫁娶,生子,老去……”
婚房所在的相知院,宋观正靠在槐树边,目光从回来报信的红药脸上移开,沉凝少许,忽然挑眉,挥开折扇,认真地叮咛:
“我不管我娘是怎么吩咐你的,现在你就听我的话,真真切切地对秦裳好,把她当成少夫人,这里的真正女主人。”
“那老夫人那边……”红药有些纠结,着急。
“出事了我给你顶着。”宋观沉声。
“好……好。”红药苦着脸,无奈答应,毕竟她只是个仆人,是活是死全在这一家人手里。
“你……”宋观沉吟着,还想说些什么,却见一身黑衣的管事王小狗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一边喘气一边大喊:
“红药你完了红药你完了,老夫人知道你偷拿食物给秦贱人了,正叫你去呢。”
“呜!”这一下,让红药直接瘫倒在地,哭了出来。
“怎么会这么快!”宋观双目一瞪,连忙呵斥了一声王小狗:
“滚,别在这嚷嚷。”
“啊,是是是,少爷。”王小狗被噎得满脸通红,连滚带爬地又跑了出去。
“没事的。”宋观这才拉起红药,擦了擦他眼下的泪水,叹了口气,“如果我娘真要打骂你,我就让她先打我。”
“呜呜~”红药哽咽着,往后退了半步,“可是少爷你不能叫秦裳知道这事是你做的啊,你别管女婢了,女婢自己去吧。”
话落,红药转身跑了出去,从眼角滑落的泪珠打在了宋观手上,他的眼眸轻微颤抖着。
“是啊,我不能叫秦裳知道这事是我指示的,别人的怪异和我的怪异完全就是两码事。可是……我不担责,红药她……该死,怎么会这么快就被知道了,肯定是厨房里哪个碎嘴的婆娘,也怪我,早知道应该我去拿了。
我还是想的不够周到,这不是21世纪了,这里的人命不值钱啊!”
宋观咬牙,一挥长袍摆,匆匆出了相知院。
而后院,也有奴仆去通知了秦裳。
“果然是局吗?”秦裳轻轻放下食盒,不紧不慢地擦了擦嘴,这才在身前奴仆的讽刺里跟着去了宋府前院。
越过长廊、中厢房,到了前院的凉亭,好些奴仆规规矩矩地站成一排,露出凉亭石凳上品茶的贵妇人,也是宋府的女主人吴伶。
秦裳低眉,静静走到了跪在亭下的红药身边,便听吴伶锵的一声放下茶杯,语气沉凝:
“听说某个不懂事的丫鬟居然敢从厨房偷东西,拿给一些身份卑贱之人,可有此事啊?”
“对不起,我错了,老夫人。对不起,对不起!”红药将额头一下又一下地撞在地板上,邦邦作响,血迹斑斑。
秦裳低下的眼眸却忽然紧凝,余光怔怔地看向旁边的红药,她没想到,原来红药真的是给她偷的吗?
“放肆!”吴伶厉喝一声,站起身子,“你这不懂事的女婢,伺候在我儿身边也有半年了,看来是个不成器的东西,把她拖下去打死吧,别在这丢人。”
秦裳眉头一皱,脚尖轻点,就想要站出来说点什么,却听身后忽然传来喊声:
“等等,母亲且慢,儿子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