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进化的角度来讲,所有的眼睛都是单次起源的产物,之后经过亿年的进化,最终在数量上趋于统一,在基本形态上趋近于相似。
而神创论者则认为,眼睛拥有“不可约化的复杂性”,并将其作为攻击科学的武器。
但不论双方如何争论,哺乳动物在眼睛的数量,形态以及五官的排序上都拥有极高的相似性,这是不争的事实。
卓尧一直以来接受的教育也是这么告诉他的。
他这么想着,身体却不由自主的跟着学姐的指令再次看向玻璃。
对啊,这不就是眼睛,鼻子,嘴……
鼻子,眼睛,嘴……
卓尧的后背此时已经布满了冷汗,他意识到似乎哪里不对,但是他的大脑此时好像也出了问题,运转的异常缓慢,只能意识到哪里不对,却做不到更进一步的思考。
有地方不对劲!
他毫不怀疑,如果不是学姐现在正抱着他,他会因为惊恐加思维停滞直接坐在地上。
“嘘——”学姐维持着拥抱的姿势,但是胳膊却是架着卓尧的,她的声音很轻柔,“跟我说,一个正常人的样子,是眼睛,鼻子……”
“眼睛……鼻子……嘴……”他喃喃的跟着重复,语言就像是一双有力的手,在逐渐推着他停滞的思维运转起来。
其实卓尧已经很久没有照过镜子了,他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次洗漱的时候,他都会不由自主的将眼睛向下转,路过玻璃或者镜面的时候也会不由自主的忽略过去,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潜意识的在逃避。
他不想看。
而现在,这层潜意识被打破了,卓尧不得不面对自己现在的样子。
一……二……三……四……
四只眼睛!
鼻子上面本来就应该长着眼睛的地方,确实是正常的长着眼睛的,此时那双眼睛紧紧的闭合着,还能看到眼球在眼睑下不安的颤动,而往下看,鼻子下面,双颊偏外侧,竟然还对称着长着一对稍小一点的眼睛!
那双眼睛由于长得有些向外侧偏移,为了能够正视玻璃中的自己,此时正努力的斜视,甚至有点对眼。
如果那还能被称为对眼的话。
卓尧有些麻木的想。
以这双眼睛为契机,很多之前被大脑忽视的,判定为理所当然的事,突然就找到了思考的突破口。
比如为什么他蹭鼻子的时候会碰到眼睛,为什么只是直视就可以看不到面前的镜子。
想到这里,卓尧难得清明的大脑终于给出了一次正确的结论。
他现在似乎已经变成了一种怪物一样的东西。
这个结论让他生理性的想吐。
“不行,现在可还不能吐。”学姐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恶作剧成功般纯然的恶意,“如果你现在表现出来,一会儿你会怎么样我可管不了。”
这句话提醒了卓尧。
如果他一直是以这样一个怪物形态生活在校园当中,那和他朝夕相处,却又对他的异常视而不见的同学们,究竟又是什么呢?
是同伴?
还是……敌人呢?
其实他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卓尧努力地站直身体,维持着和学姐拥抱的姿势,顶着手下那种让人头皮发麻的湿滑感,试图让自己说话的语气平稳一点,“你是谁?为什么要提醒我?”
“我是谁?”学姐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样,两个人贴的太近,卓尧能感觉到她说话时带出的气流,但是却听不到她的回答。
卓尧还想问些什么,但是双手却不受自己控制的放松了力气,只能一动不动眼睁睁的看着学姐转身离开。
看在旁人眼里,有点被甩了的意思。
等到学姐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秃子他们才从看热闹的人群中挤出来。
看到卓尧挂着恍惚的表情,还维持着虚抱的姿势站在那里,纷纷唏嘘的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兄弟,我跟你说,不用难受,女人啊就是很善变的,就你这条件,这身高,这脸,肯定不愁找女朋友。”他像老大哥一样啪啪啪的拍着卓尧的后背,就差直接从兜里掏出根烟来给卓尧点上。
秃子身边是卓尧的另一个室友,长着一张国字脸,寝室都管他叫小方,小方也是长吁短叹的,“卓啊,我能看出你是认真的,你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一封情书你宝贝的跟什么一样,护的跟那传家宝一样,谁都不给看。”
他啧了两声舌,“要我说,没必要,那封情书干脆拿出来让哥哥们给你扔了,眼不见心不烦。”
卓尧恢复了身体的控制权,听到这些话,他的大脑短暂的停滞了一下,又要恢复到之前的样子,但是当他不经意的朝玻璃边看过去,上面的异象让他整个人的精神如遭雷击,大脑短暂的清醒了一下。
他看着面前的秃子和小方,又转头看了看教室门口的人群,刚刚的记忆重新回到大脑。
这些人看起来都是普通的样子,说的话,做的事都没有任何的问题,但是经过刚才的事,他已经不敢再相信自己的眼睛。
人在面对无法理解的情况时,会感到极度的恐惧,但是当他们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现在孤立无援的时候,就连恐惧的能力都会丢失。
卓尧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况。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疯狂的鼓动,耳边也伴随着剧烈的耳鸣,但是他说不清这究竟是害怕还是兴奋。
“是啊。”他听到自己说,“既然如此,我也没必要在她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了。”
后来,他就被三个室友以失恋需要休息为名,带回了寝室。
卓尧一路上非常的顺从,而他回寝室的第一件事就是钻进床帘里睡觉。
因为他名义上是刚刚失恋,室友们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放任他摆出一副拒绝交流的样子。
卓尧的床帘是那种网购中最常见的单层淡蓝色床帘,虽然能够挡住外面探究的视线,在一定程度上保护隐私,但并不是完全不透光的。
一钻进床帘,他就控制不住的长舒了一口气,开始思考下一步的对策。
他现在知道了自己的异状,知道这里不对劲,但是他不知道怎么才能回到正常的状态中去,他想离开学校,但是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他的记忆中,并没有校门的位置,好像他是凭空来到这里的,在今天之前,他甚至连离开学校的念头都没有。
而此时,床帘外,卓尧看不到的地方,三双眼睛正在一眨不眨的盯着这个蓝色的床帘避难所。
“他不对劲。”秃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