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诗茜用的是“你的女人”，而不是“你的女朋友”，洛诺觉得自己的脸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烫起来，估计耳朵里都能冒出蒸汽了。

姜星泽侧眸看过来，目光深邃，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怎么了？”

“我洗水果，她挠我痒痒！”盛诗茜告状。

姜星泽笑了笑，对洛诺招手，眉目间全是宠溺：“你过来，别去捣乱。”

洛诺脸上烫烫的，脑袋懵懵的，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姜星泽这话，基本算是默认了两人的关系。

没看到躺在病床上的程萧逸同学，听到这话后努力抬头望这边看，就差拔掉身上的各种管子跳下床来确认了。

盛诗茜成功转移了关注点，得意洋洋地冲洛诺挤眉弄眼，好像在说，小样，跟我斗，你还能嫩着呢！

洛诺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欲哭无泪。

这时，病房护士推着护理车走进来，护理车上的瓶瓶罐罐互相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洛诺站在那里刚好挡了护理车进来的路，此刻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走，但她目光躲闪，不去与任何人对视。

她在床尾站定，两只小手先是搭在床杠上，又很快放了下来，顺着外套摸了摸，想要插进兜里，却发现她今天穿的外套根本没有口袋。

总之，尴尬得无处安放。

就在这时，一只温暖的大手伸了过来，握住她的一只手，轻轻一拉，她整个人身影一晃，撞进了姜星泽怀里。

“哎！”洛诺一声惊呼，她原本还期望程萧逸现在脑子不好使，到时候糊弄他一下把这页翻过去，可是姜星泽的这个动作，不是要实锤他们的关系吗？

程萧逸听到动静，抬眼看过来，那因为水肿眯成缝的小眼睛努力撑开着，视线在洛诺和姜星泽身上不停地跳来跳去，意味深长。

洛诺被他这探究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同时十分庆幸程萧逸现在说话不利索，不然指不定他会说些什么。

程萧逸没能盯着两人看太久，因为护士小姐姐要给他打针了，还是打屁股上的那种。

盛诗茜和洛诺去门口回避，过了好一会，她们听到护士小姐姐对姜星泽说：“伤口没什么问题，好好休息，过两天再做个CT，看看颅内血肿的消退情况。”

两人一前一后往里走，护士小姐姐从护理车抽屉里取出一支温度计，本来是要递给姜星泽的，见到盛诗茜进来，直接塞给了她，并嘱咐：“记得给他量体温，我等会过来拿。”

“干嘛给我呀……”等护士小姐姐走出病房，盛诗茜捏着温度计嘀咕。

“因为你是家属啊！”洛诺在她身后笑眯眯地戳她。

“洛！诺！”盛诗茜回头，咬牙瞪眼，作势要打她。

“哎哎哎，程萧逸，还能不能管管你女人了！”洛诺躲开，笑着嚷嚷。

然后，她就被姜星泽像拎小鸡一样拎出了病房……

“别闹，听话。”他的声音好像在叮嘱一个调皮的孩子，带着些许无奈。

“姜！星！泽！”洛诺瞪他，她不要脸的吗？刚刚那样太丢人了好不好！

“程萧逸需要静养，你别逞一时口舌之快。”姜星泽低头看她，没有责备，有的只是柔情和宠溺。

洛诺和他四目相对，心头一颤，本来还想和他呛上两句，这下直接哑火了，只得撇撇嘴，做了个鬼脸：“哦，那好吧。”

“陪我在外面走走吧。”他说。

洛诺知道他是想给那两人留点私人空间，便应了声好。

病房里一下子清净了，盛诗茜独自面对程萧逸，反倒不扭捏了。

她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掀开他的被子和病号服，把温度计塞到他腋下，然后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这才安心地在床头边椅子上坐了下来。

“要不要吃苹果啊？”她拿出刚洗好的水果，在程萧逸面前晃了晃。

程萧逸摇摇头。

“喝水？”

程萧逸还是摇头。

“那你看着我干嘛？”

程萧逸不说话，只是傻笑。

盛诗茜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双手放在膝盖上，那模样，说不出的乖巧。

过了好一会，姜星泽才带着洛诺回病房，而程萧逸在药物的作用下又睡着了。

于是，三人讨论了一会各自的去留问题，终于，在洛诺的一再坚持下，姜星泽和盛诗茜先回学校。

“我下午过来，你自己按时吃饭。”说完，姜星泽拨了拨洛诺额角滑落的发梢。

盛诗茜在旁阴阳怪气，艳羡：“我说姜老师，不带这么撒狗粮的好不好，能不能给我们这些单身狗一条活路？”

洛诺不甘示弱，怼她：“口是心非的女人！”

“什么意思？”盛诗茜愣怔。

“字面意思，自己理解吧！”

--

程萧逸这一觉睡得很安稳，醒来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

洛诺正坐在一旁玩着手机，见他醒了，就问他要不要喝水。

程萧逸摇了摇头，半晌，有些为难地开口：“洛诺，我……想上厕所。”

他挂了一上午的点滴，想上厕所也是很正常的。

护士小姐姐之前说过，他现在是可以下床的，但是必须要有人搀扶，只是，上厕所……

洛诺有些囧。

“你再忍一忍啊，我去找人帮忙。”她说完，飞快跑出了病房。

护士台倒是有人，可洛诺寻思这种事情找小姐姐帮忙似乎也不太合适。

所以，她打量着走廊上来去匆匆的人，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

突然，她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两人正搀扶着步履蹒跚地贴着墙走。

这两人目测应该是父子，父亲五十多岁模样，头发剃光了，包着纱布和网兜，身体晃晃悠悠有些不稳，腿脚似乎也不太有力道。

他旁边的儿子年纪看起来有点小，约莫不到二十岁，个子却挺高，比他父亲还要高。

远远的，洛诺觉得那位父亲似乎有些面熟，可一时想不起来，她又走近了些盯着看，果然是有印象的，但什么时候在哪里，就想不起来了。

这一老一少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们，抬头望向这边，对上洛诺的目光，善意地点了点头。

洛诺点头微笑，正准备挪开目光，忽然觉得这个小弟弟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人选吗？于是，她默默组织了一下语言，走了过去。

“那个，打扰一下，不好意思啊，是这样的，我有一个男同学，脑袋受伤了，在那边的病房里，他现在想上厕所，但是，我不太方便帮他，不知道……”

她话还没说完，中年男子似乎就知道了她的目的，对男孩说：“小威，你去帮一下这位姐姐。”

“好的，那爸你……”男孩看了看洛诺，又看了看父亲，似乎有些不放心。

“我没事，我在这扶着扶手，等你回来，不打紧。”中年男子回答。

走廊的墙上，有一排扶手，就是防止病人摔倒的，中年男子微颤的手从男孩肩头松开，慢慢握在了扶手上。

洛诺见状，有些过意不去，便对男孩说：“谢谢你们啊，我同学就在9号病床，你就说是洛诺找你去帮忙的，我在这扶着叔叔。”

中年男子点头，对男孩说：“快去吧，我没事的。”

男孩应了声，便一路小跑过去。

洛诺扶着中年男子的胳膊，站在原地等，她感受到他身上松弛无力的肌肉，心情有些复杂。

这人啊，有时候还真是脆弱，比如这位叔叔，看起来人高马大挺结束的，可这一病，竟然如此弱不禁风。

“叔叔，您没事吧？”洛诺很感激他，又觉得他面熟，不免想和他聊上几句。

“唉，人老了，不中用了，成了子女的负担啊！”中年男子感慨。

“不会啊，我看您儿子挺孝顺的，挺有耐心呀！现在的小年轻，能做到这样的可不多。”洛诺称赞。

中年男子看向男孩消失的方向，默默叹了口气：“是啊……”

洛诺听口气觉得他们之间应该是有故事的，可这属于人家家事，她不便多问，便又将话题引回：“叔叔您头上是外伤还是……”

这一层是脑外科病房，第二人民医院的脑外科是重点科室，全国有名。

“脑瘤，恶性的，虽然切了，可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啊。”中年男子脸色平静。

洛诺心头一跳，她之前和姜星泽一起逛走廊的时候，看了很多宣传栏，知道这种病的恶性程度，现在看着面前这个和蔼可亲的叔叔，她忽然有些心疼，连忙安慰：“没问题的，这边的技术是国内顶尖的，只要后面好好保养，叔叔您一定可以长命百岁的！”

“哈哈哈……”中年男子笑声爽朗，但中气明显不足，“长命百岁就算了，能看到我这一对儿女成家立业，我就心满意足，死也瞑目了。”

“诶？叔叔您还有个女儿？”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洛诺吃惊。

“是啊，我有个女儿，年纪应该和你差不多大，现在在H大读研究生。”中年男子说着说着，语气难掩自豪，“我这个女儿啊，一直很懂事，从来不需要我操心，只是……唉！”

“真的啊！我也在H大读研究生，您女儿在哪个学院啊？”

她话刚问完，那个小男孩就匆匆跑了过来，对洛诺说：“姐姐，那哥哥已经回床上去了，谢谢你照顾我爸爸。”

“哦，没事没事，我还要谢谢你们呢！那我先回去了，不打扰了，谢谢啊！”被男孩这么一打岔，洛诺的提问也就不了了之了。

不过她也没太在意，毕竟H大那么大，每届研究生有好几千人，她也只是出于礼貌，随便问问。

洛诺回到病房，程萧逸的气色看起来好了些，眼皮水肿似乎也消下去了一些。

“帮我，把床，摇高些，我要，坐起来。”他见洛诺回来，一字一顿缓缓对她说。

洛诺走到床尾，蹲下，通过摇杆将床头摇高，程萧逸斜靠在床头，自己稍微活动了下，缓缓吐出一口气，抱怨道：“唉，躺得我，腰酸背痛。”

洛诺斜眸看他，嗔怪：“让你逞英雄，你以为你是谁啊，李小龙吗？当时那种情况跑就行了，你还和他们打架。”

程萧逸嘿嘿一笑：“当时，我看他们，欺负她，我就生气，没想，那么多。”

“你这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啊。”洛诺打趣，在床头椅子上坐下，开始削苹果。

“嘿嘿。”程萧逸憨笑，又问，“她和你，说什么了吗？”

洛诺切下一小块苹果，塞到他嘴里，莞尔一笑：“凭我对她的了解，我觉得你早晚得叫我姐了！”

“姐！”程萧逸欢喜地叫了声。

洛诺斜睨了他一眼，觉得好笑，刚想应一声，就听他接着又问：

“那姜老师呢，我应该叫他，姐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