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秋意以浓,学校的林荫大道上落满了金灿灿的梧桐树叶,一脚踩上去“咯吱”作响。
我穿着一双黑色的马丁靴,正低着头,数自己刚刚那一脚到底踩了多少片树叶。
胡洁的声音从我前方飘来,“顾米乐!你是蜗牛吗?公开课马上就要开始了!”
胡洁是我们宿舍的老大,总是留着一头短发,走起路来大大咧咧的像个男孩子,延续她高中朋友给她取的外号,我们叫她胡姐儿。
她身旁那个背着黑色双肩包,留着中长黑直发,女神范儿十足的大美女叫言柠,我们都叫她柠柠。
最靠里的那个稍显矮小,扎着两个俏皮的小辫,两只眼睛又大又圆,看上去特可爱的女孩,叫宁七,我们唤她:小七。
而我,顾米乐,稍微熟识一点的朋友都叫我“乐乐”,我给自己的定义是介于她们仨儿之间,总之就是,女汉子、女神和萝莉,取个中间值,大致上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我们就是居住在A大桔苑617宿舍的四个不大不小的人物,这个,“不大”在于并没有很有名(完全没有名),“不小”在于并没有很平凡(自认为)。
一个月军训的洗礼以及作为大一新生的各种不适应,让我们之间成功的建立起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一号报告厅里,大一新生的入学公开课上,讲台上的副校长把我们学校贬得一文不值,让我最铭记于心的就是那句:“哈佛闻名于全世界,A大只闻名于我们心中!”
他巴拉巴拉的讲了一大堆,我也听出了一点头绪来,我想,他的意思大致是:咱们A大不是一个所谓的名校,所有的努力都要靠我们自己。
可是,我为了考上这个只闻名于自己心中的A大,也是半条命都快没了。
这个“也”,是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我记得高一的入学报道那天,我见到了站在一中校园里那棵古树下的南城,阳光透过树叶缝隙稀稀落落的洒在他的身上,很是好看。
狭路相逢,避无可避,我厚着脸皮笑着朝他打招呼:“南城,你也在一中?好巧。”
然后,他云淡风轻的跟我说:“是好巧,我中考刚好有一门没考好。”
一想到初三下学期我为了多做习题常常连饭都顾不上吃,最后还胃溃疡去医院住了一个星期的院,我心里就一阵不是滋味:你是没考好才来的一中,我却为了考上一中,半条命都快没了。
从一开始,我便觉得自己和南城根本就不是同一路人,所以,我总是想离他远一点,再远一点……
我就奇了怪了,我怎么每次考个学,半条命都差点没了?
最主要的是,为什么每次半条命都差点没了考来的学校,还总要被人嫌弃?
当然,这个“半条命都没了”是一种夸张的手法,其实只不过是于我而言格外艰难就对了。
002
随着公开课铺展开来的大学生活正式开始了,我们每天教室、画室、食堂、宿舍四点一线,忙得不得了。
此外,还有每天食堂门口摆满的各种社团招新摊位,奇装异服的学长学姐们拿着传单叫喊,弄得人眼花缭乱的,也不知道到底是报还是不报。
我最后莫名其妙的在一堆什么舞蹈协会,书法协会,动漫协会……中,选了一个在角落里看上去没什么人气的绿色天使环保协会,简称绿协,呃,我原本以为这该是一个最安静的协会了,没成想,社长钟景明竟是一个尤其唠叨又爱自我吹捧的学长。
大一的课程排得满满当当,闲暇之余还要去社团做做自我介绍,联络联络社友感情,再顺便听听社长的“高谈阔论”。
不过,人一充实起来,时间就过得忒快,转眼又过了一个多月,汉城的天气也日渐寒冷了起来。
每周三我们的课是最少的,只有上午两节和晚上两节课,意味着一整个下午我们都可以窝在宿舍里睡懒觉,或是躺在各自的床上一边聊天一边玩游戏、看小说,也或者就都挤到胡姐儿的电脑前看电影,因为在这个网络并不好的宿舍里,她的电脑里总是缓存了很多好看的电影。
这俨然已经成为了我们宿舍的一种常态了。
003
这个周三,我正赖在被窝里看小说,就听得宿舍楼下一阵喧嚣,紧接着我好像听到了谁在叫我的名字。
“顾米乐!”
真的是在叫我的名字!声音还有点熟悉。
小七从卫生间里出来,从窗户探出个头看了看说:“乐乐,下面有个人……好像在叫你。”
“不会吧?同名也有可能。”我说。
下面扩音器传来的声音尤其清晰了:“顾米乐!你今天不出来我就不走了!”
胡姐儿躺床上正看着综艺,一边笑一边说:“你这名字很少有同名的吧?”
我努力的回想着这声音好像在哪儿听过,在哪儿呢?
……
“顾米乐!别揉了!你的脸已经够圆了!”
“顾米乐!本公子今天心情好不跟你一般见识。”
“顾米乐!你能不能也看看我?”
……
啊!我想起来了,不是与我同名的人,原来真的是在叫我啊!
“天啦!他怎么来了!”
小七一双眼瞪得特圆,赶紧八卦:“谁啊?谁啊?”
我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站窗户边向下一看,人群中央,穿着一件黑色大衣手里高举着一橘黄色扩音器的人,可不就是他么!
我随口说了句:“冤家!冤家!”
随意的拾掇了两下头发,披上外套,换了双鞋就赶紧出门了,为了给自己降低一点影响,我几乎是跑下楼去的。
越过人群的时候心里还在想,都这样了,还没有人来管管他么?又一想,保安大哥都在校门,离桔苑甚远,这扩音器的声音估计是传不到那儿去了!
出了宿舍门口,他终于住口了,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我瞧,围观的人也都顺着他的眼光向我看过来,我觉得我此刻的脸一定红透了。
我气恼的瞪了他一眼,他则完全是一副“看见了吧?想躲我?门儿都没有!”的表情。
我肚子里的一腔怒火“腾”的一下就被点燃了,快步走过去用力的一把扯着他的衣袖,然后,绕过看热闹的人群一路小跑到图书馆外的清水走廊才放手。
“凌宇柏,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堆出一脸谄笑,“这还不明显么?”
我懒得理他,“我不懂你什么意思。”
他做出一副特无辜的样子,说:“乐乐,我只是想就之前那件事给你解释一下,你看,你都不给我机会。”
什么事?高考前他跟我表白的事?还是那天晚上他对南城说他是我男朋友的事?
我一时有点恍惚,可是,不管他指的到底是哪件事,我都不想听任何解释了,因为,都没有意义,也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004
我心里比谁都清楚,与他绝交的这段时间,其实不是因为我有多生气,只是因为我想要逃离过去,逃离那一团乱麻的过去。
可是,我又知道,从见到他的这一刻起,我就已经心软了,已经投降了……
我在旁边的竹椅上坐了一会儿,心气儿稍微平静了一点,我想,判人死刑前也得听听人有没有异议,我微微开口,“你说吧。”
他笑得没心没肺的说:“其实吧,我跟你说那些话都是开玩笑的,你肯定是当真了,对不对?”
他将手放进裤兜里,无比潇洒的转了个身,背对着我。
我抬起眼来仔细打量凌宇柏,三个月不见,他好像还是那个他,高大,帅气又不羁,只是褪去了高中时代的那一身蓝白相间的校服,好像突然就变成熟了,就连眉眼中都布满了清晰的轮廓。
我莫名的有些百感交集,从相识至今,这是我们第一次分隔这么久还没有任何联系。
或许是见我一脸茫然,他一本正经的开始解释:“那天我对南城说的那番话,我当时真的只是为你打抱不平,想气气他而已。”
我想,或许,凌宇柏在我心里的分量真的比我以为的要重得多。因为其实都没怎么认真的听他解释,只因他那一贯没心没肺的笑容,之前那个无比幼稚的“绝交”的念头几乎就早已经瞬间崩塌了。
不过,我还是试着努力去回忆了一下他口中的“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005
那是高考前不久的一个晚上,我和凌宇柏因为模拟考成绩不理想的事被班主任老覃叫到办公室里谈话,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路过篮球场的时候,刚好看到南城和林晓璐两人在篮球场上。
林晓璐正拉着南城的手,两人相对而立,是那么的亲近,我本来是要绕过去的,结果南城先叫住了我。
林晓璐向我打了个招呼就先走了,她走后,隔着篮球场的围栏,南城问我:“这是不是就是你一直希望看到的?”
我不大能理解他那句话的意思,分明林晓璐告诉我说南城向她告白了,那么,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不就是他自己一直所希望的吗?又关我什么事?
南城指着凌宇柏问:“还有你,你就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凌宇柏只是特别不屑的摊了摊手,一把揽过我的肩,目光灼灼的对着南城说:“鱼配鱼,虾配虾,我觉得挺好!”
“你什么意思?!”南城的语气很不好,似乎下一秒就要冲过来打他。
凌宇柏却泰然自若的说:“我和乐乐在汉城参加艺考时就在一起了,没人跟你说吗?”
南城自嘲的笑了笑说:“呵!我早该想到!”
我被南城最后的那个模样所刺痛到了,后来,我哭着朝凌宇柏嚷嚷:“我知道,你是想帮我,可是……凌宇柏,我不可能什么都要你来帮我!”
他很认真的问我:“你的眼里真的只有他吗?”
我分明记得后来他拉得我手腕生疼,眼睛死死的盯着我说:“你可不可以也看下我?你能不能也感受一下我的心?”
……
这些,难道都是玩笑吗?可是,明明那么真切。
总之,自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和凌宇柏说过一句话了,直到高考结束,我换了手机,又默默的回学校填了高考志愿。
那时的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就总想着要逃离过去。
……
006
凌宇柏说:“我那晚对南城说那些话也是为了帮你不是?不然搞得好像没人要你似的,你多没面子啊,对不?”
“乐乐,你不能太自恋了,我怎么可能喜欢你!你用脚指头想想,对不对?我后来跟你说的那番话,呃……就只是,演戏!对,想逗你笑来着,唉!怪我!演技太好了!”
“所以啊,乐乐,你完全没必要不理我啊,还换手机号了也不跟我说,害得我为了找到你费了好大的劲!”
我已经成功被他说服了,“你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这哪能有假?你忘了?我跟你说过我有喜欢的人!怎么还会喜欢你?”
倒显得我真有些自作多情了,“唉!既然这样……”
我停顿了一下,站起身来,突然一脸释然的接着说:“那我就不跟你计较好了。”
他突然伸开双臂走过来轻轻的抱了一下我,嘴里还在念叨:“抱一下,冰释前嫌!”
我非常无语的笑了笑,也伸出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后背,不过下一秒,我抬起一只脚就狠狠的踩在了他的脚背上。
“让你乱开玩笑!”我说。
他抱着脚跳开到一旁,表情略微痛苦,“乐乐,那时我跟南城说的那些话……你要是在意的话……我可以找个时间去跟他解释。”
我苦笑,解释不解释,他喜欢的人都不是我,不管我和谁在一起,对他而言也都是一样的。
“算了,都过去了。”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