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

我爸妈在小镇上开了个服装店，平日里得一直忙到晚上七点左右才会回家。

爷爷平日里就几乎都只在家里的后院里忙活。养花种菜，再加上准点的新闻联播和戏曲频道，构成了他的一天，他也乐在其中。

而我呢？除了偶尔到后院跟爷爷唠唠嗑以外，就靠着手机电脑打发时间，日子好像总是过得特别慢。

刚回家的新鲜劲一过，就开始变得特别特别无聊。

凌宇柏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信息不回，电话也经常打不通，有时候好不容易打通了，他也是敷衍我两句就挂了，一副很忙的样子。

我给莫雪打电话，她也是要么就在通话中，要么就说约了朋友要出去，最后一次给她打电话过去，她说她正和陆一凡一起吃饭，果然是有异性没人性！我气冲冲的就挂了电话。

仔细想想又觉得自己有点可怜，朋友看似很多，真想约出来见面的却是屈指可数。

初中的朋友们都疏于联系，况且后来每个人所遇到的人事物都会发生变化，人的心理也都会随之变化，没有一起经历过的事，就很难感同身受，慢慢的也就不再有那么多共同话题了。

人与人之间，不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变得日渐疏离的吗？

高中也是，好不容易熟悉了又文理分科了，然后好不容易又熟悉了，又去了美术特长班。

现在想想，我连高中那些同学的名字都未必记得全，真算下来，整个高中我也就和南城、凌宇柏和林晓璐算得上是朋友了。

可是，因了那种种事情，能陪在我身边的竟也只有凌宇柏了。

我特别挫败的一头扎进沙发里:我是不是失败透了？

……

035

再一次见到南城，是在公交车上。

我去市中心医院给我妈妈取药，她近来总是贫血，上次她自己去医院检查开了药，后来又忘了取，在家百无聊赖的我很乐意为她跑这一趟。

南城是在我的下一站上的车，公交车上几乎没什么人，他却在空落落的座位中，选了我身旁的位置坐下。

“去哪儿？”他一改上一次火车上见面的态度，问得云淡风轻的，就仿佛我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去中心医院帮我妈妈取药，你呢？”

“刚好和你顺路。”

要换做以前我一定会说:“是吗？这么巧！”，可现在，我只是点点头便没再说什么。

一路无言，过了好久，他才说:“乐乐，我们之间还算是朋友吧。”

那要怎么办？难道就因为我喜欢他，他却不喜欢我，所以，我们就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吗？我心里觉得是！不喜欢就当陌生人，何必这样做个不是朋友的朋友！可我的嘴上却说:“当然，一直都是。”

我想，我大概还是不想和他斩断所有的关系吧，我大概是对他还抱有些许的幻想吧，我大概还是……放不下他吧。

“既是朋友，就该坦诚相待，乐乐，过去的事情我有什么做得不够好的，我向你道歉，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感情的事情哪有道歉这一说，这就好像听他在说:乐乐，你喜欢我，我却并不喜欢你，所以，对不起。

我觉得他好可笑，又觉得自己好可悲。

我苦笑着说:“你不用道歉，你很好，是我不够好。”

我好像又把天给聊死了，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我艰难的寻找着话题:“那个……南城，你……没去北京？”

“嗯，一直在汉城。”

“为什么？”

我分明记得林晓璐那时跟我说南城要考北京的大学，因为他不想再和我们在一个城市里了。

南城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说:“从一开始就想着去汉城，没想过真要去北京。”

“哦……那，林晓璐呢？你们在同一所学校吗？”

他点点头，“是，我们在汉大，她在医学院，我在法学院。”

“哦……挺好的。”我说。

“你呢？”他问。

我笑着说:“我在A大，艺术学院。”

“还习惯吗？”

我低着头说:“嗯，也挺好的。”

抬起头来时，正对上他那双明亮的双眼，我们几乎是同时扭头避开了彼此的视线。

公交车经过了一个长长的隧道，车窗外的阳光重新洒了进来，我沐浴在阳光下，光线有些刺眼。

我抿了抿嘴，心里莫名的泛着酸，我和他，也曾经无话不说过，现在却只剩下简单的寒暄了。

最难过的是，在这阵寒暄之下，还依然隐藏着我的一颗悸动、敏感又怯懦的真心。

我想: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人，绝大多数人终其一生也不会相遇，也有很多人不过是擦肩而过的一面之缘，还有很多人会在我们的人生中短暂的停留过一段时间，所以，那些能一直留在我们身边的人，该是多少次轮回换来的缘分！又该是多么的弥足珍贵啊！

可是，南城，我们之间，是不是就只有在彼此的人生中短暂停留的缘分？

036

医院里，我取完了药，准备去趟洗手间再出去打车，恰好整个门诊部的洗手间都在检修，我只好悻悻的往后面的住院部走去。

刚从洗手间出来，医院的走廊上，我又一次看见了南城，他一只手里拿着一份我猜大概是病历本的东西，脚步匆忙，留给我的只剩下背影。

不知道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我竟然没有直接叫住他，而是偷偷的跟了上去。

我看着他走进了一间病房里，我走近些，病房门已经关上了，透过门上的小窗口，我看见了躺在病床上的林晓璐。

病床旁的中年女人大概是她的妈妈，南城将病历本递给那女人，两人正在交谈着什么。

像是窥探到了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一样，我的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抬起头来，病房门上赫然显示着几个大字:心外科。

我在想要不要进去问候一下，又觉得自己此刻一点儿也不光明正大，犹疑再三，最终还是决定先回家了。

回家的公交车上，我的思绪还有点乱，所以，林晓璐是有心脏病吗？南城什么都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我的脑袋里开始冒出一些过往的片段，那些我以前一点也理解不了的片段。

还记得从汉城集训回学校的那天，我刚从大巴车上下来，就远远的看见南城抱着林晓璐往医务室的方向跑，只听见身旁的同学说:“不就是摔了一跤吗？南城至于这么紧张吗？”

那时一直以为他是真的很喜欢林晓璐才会那样紧张她的。现在看来，难道是因为知道她有心脏病吗？可是，他们为什么不跟我说呢？

所以，汉城集训回来后，我总觉得南城有心事，他好像总是刻意的躲着我，又总会经常有意无意的出现在我的生活圈中，可每当我想和他说上几句话的时候，他又会直接忽视掉我。

我心里冒出一个大胆又自恋的猜测:会不会他一直喜欢我？会不会是因为他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苦衷？

当这个想法从我的脑海里冒出来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真的快疯了！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如此迫切的想要见到他，想要问他是不是我想的这样？想要知道他和林晓璐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如果他说不是呢？万一不是我想的这样！我又该如何自处呢？

我好像，连去承受那万分之一的勇气都没有。

037

又一次见到南城已是春节了，在太爷爷的九十岁大寿上。

太爷爷姓胡，是村里最德高望重的老人了，年轻时是老师，村里很多像我爷爷这一代的大多都是他的学生，村里我们这一代的人都叫他“太爷爷”。

太爷爷的寿宴是由村委会办的，又正值春节，村里杀了头年猪，乡里乡亲都聚在一起，南城自然也不会例外。

宴席开始的时候，我本来挨着爷爷坐着，见南城来了，爷爷无比热情的把他拉了过来并把自己的座位让给了南城，他自己端着个酒杯去给太爷爷贺寿去了。

我埋头喝水，不知道该跟南城说什么。

坐的是那种长凳，被身旁的人一挤，他的胳膊就碰到了我的手臂，我抬眼看他，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笑了笑。

他依然还是我记忆中的那个阳光少年，一点也没变。

他盛了碗饭放在了我的面前，我拿着筷子心不在焉的戳着碗里的米饭。

他问:“我是不是又惹你不高兴了？”

我幽幽的开口说:“林晓璐生病了，怎么不告诉我？”

他有些惊讶，“你都知道了？”

“那天在医院，我都看见了。”

他叹了口气，说:“她是先天性心脏病。”

“我本来准备去探望一下她的。”

“不去更好，她不太想让人知道。”

“那……”我犹豫了好久，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问:“怎么了？”

“没什么。”我说。

那……为什么你能知道？

我犹豫好久，心里那句“你和她到底什么关系？”却一直都问不出口。

二胖拿着相机过来了，“喂，你们两个，看镜头！”

二胖是我们的发小，独爱摄影。

南城轻轻的揽过我的肩，对着镜头明朗的笑着，我愣了一下，二胖按下了快门。

两天后，二胖将照片给了我，看着照片里的两人依旧青涩的模样，我想，就这样吧，真的就这样吧！或许，有些东西，本身就只适合留在记忆里。

只要不去触碰，不去打扰，那些回忆就会像这张裹了塑胶的照片一样，永远定格在那里，即使是很多年以后，也依旧美好。

我将照片放进了那本写满了关于南城的日记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