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晨阳刚冒出头。
李氏兄弟在各自的小院里郎朗读书,招聘来修补房屋的泥瓦匠尚未登门,腊月的粥饭刚刚做好,二狗在抱怨昨天又花了一贯钱,南温正专心劈着木头……
噔咚!
噔咚咚!
李家半掩着的大门就被叩响。
“来了来了!”正在门房边的仓库里点煤炭的老种吆喝了一声,忙停下手中活计,用庭房前水盆里半混的水洗了两把手,迈向了大门处。
一看就是哪家新来的访客,只要是华阴城里的人,都知道来访时摇曳两下门口的铃铛就行了。
老种心里嘀咕着,手上的动作却未停,等他开了半扇们后,才注意来人是个锦衣玉带的贵公子,身后跟着数十个随从,对方正饶有兴趣的看着李家门框。
当了一辈子的李家门房,老种的见识是有的,这人气质不一般。同样在书香门第之家带惯了,尤其上面还有个恪守礼法的大官人,一些礼仪当然知晓。
他的两手在双腿的棉衣上擦了擦,还没来得及行礼问询,便见那贵公子好奇的用力拽了拽门框上线绳。
见此,老种想阻止已经来不及,只好下意识地捂上耳朵。
叮铃铃!
一阵嘹亮的铃声响起,弄得李家前面的大半条街都能听到,不少人都从自家门口露出头,这李家是又来客人了?
赵元俨也被这声响给吓得一大跳,他拍了拍胸口,自语道:“李家小弟家门前安了这么大的风铃,声音还这么响,莫不是宅中有鬼怪作祟?”
一转头见李家的门房正望着自己,欲言又止,赵元俨有些尴尬道:“让老丈见笑了,鄙人赵严,这次从长安来,是专程寻两位李小兄弟的。”
长安的?姓赵?
老种记得家里小郎回老家时嘱咐过,若是有长安来的赵姓贵客,一定要大开大门迎接!
老种是个命令的忠实执行者,当即大门大开,将赵元俨一行人迎到了一旁客厅。
李家没有名义上的管家,要真说管家,那无疑是老种。
他边走边解释道:“让小官人见笑了,那风铃是我家小郎做的通报铃,只要客人摇曳下风铃,李府便知道有人登门拜访。”
不过大家都是轻摇两下意思意思,可没像你这么用力。
老种心里腹诽道,这种得罪客人的话,他当然不会说出口。
仿佛是为了验证老种的话,不一会儿南温腊月这些下人就齐齐出场了。
给客人添上茶水时,正安心背着经义的李贤,以及温习知识点的李志两兄弟,得到二狗的通报,前后脚入了前几日刚刚完成修缮的客厅。
三人相互见礼。
落座后,赵元俨率先恭喜李志夺得解元,之后一股脑提出了很多问题“李小兄弟开始好好学习了?我在郑县都听人说了!还有武征过来的那一片片农田里的甘蔗,听说和李小兄弟有关?现在华州多地粉刷的白墙,据说也用的什么李氏白灰,当初也是从你们李家……”
这也是赵元俨和李贤李志兄弟私交不错,否则是其他人,就算是开封里的名门望族子弟,赵元俨也不会这么畅所欲言。
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他赵元俨,太宗皇帝第八子,当今真宗陛下的弟弟,闻名民间的八大王,入了这华州,见了种种稀奇之事后,感觉自己就像个土包子入了世外桃源。
什么水泥,粘贴性极强的石灰,成片用来制糖的甘蔗地,火红的砖瓦厂……
有钱能使鬼推磨,即使一些事做的再隐蔽。
于赵元俨而言,只要钱到位了,害怕有什么秘密是探不得的。因而,他遣人由各方面渠道打听后,才知道这和华阴李赵两家拖不了干系。
更是有知情人透露,赵家出钱,李家出技术。
李家出技术?
赵元俨刹那想到了李贤在乾祐办工坊邀他入伙的事。而且,他所知道的李家,家主李自明现为乾祐令,几十年前就专心科举从官。他的笔友李家长子李志一心放在学习上,自无时间功夫去做这些事。
真相只剩下一个,这一切都是李家幼子,他的好小弟,曾为薛奎夸赞过的李贤所为,外有之前胡成的多次夸赞,赵元俨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李贤。
“人人都言李家长子李志是为华阴神童,如当年之寇相公,殊不知,那李贤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人中龙凤。”
另外,旁人只看到那水泥,红砖用以建造住所,或是修路之用,赵元俨却看到了它的另一个大用处,若是用之在边关筑城,那定是坚固无比;农田里一些浇水的小型水车,要是让开封的工匠再行打造,定是可以让大宋天下的土地免于干旱,粮食产量暴增……
常居于先帝身侧,国事家事天下事,赵元俨都懂一些。
路上打探的越多,知道的越多,赵元俨就越是急切。
别看他在开封沉迷诗文,以骚人自居,一部分是为了防止真宗皇兄生疑,一部分是真心好诗文。
但并不妨碍他心一直挂念着大宋天下,这是他赵宋的天下。
李家的客厅内,赵元俨不带喘气的问出了这么多,可把李贤给吓坏了!
这几个假舅舅,说好的让下人保密呢?说好的偷偷开发呢?
现在到好,自己的分红一贯钱没拿到不说,转手还把他给卖了。
李贤可不想得到这么大的“功劳”,毕竟眼前是当前皇帝的亲弟弟。这么一抖出来,只怕自己会成为众矢之的。
他一贯的理念是,闷声发大财。就算决定考进士了,也是那种步步稳压,稳扎稳打,凡事忽悠别人去冲的那种。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解释两句,旁侧的兄长李志轻笑道:“我还以为什么呢!
赵兄说的这事啊!
都是小弟幼时无聊瞎做的,之后被舅舅们拿去用了。
赵兄与我和季弟亲如亲兄弟,若是需要法子,只需开个口,季弟定会把法子送来。”
“当真?!”赵元俨的脸都快笑开花了。
李贤的脸都垮了,要不要把小时候我俩兄弟玩泥巴的事,也告诉这位“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还是被卖掉帮数钱的那种?
兄长真误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