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五章 李贤的尝试(1 / 1)柯不贰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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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堤坝的工程制图?”赵大官家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了一句。

他威严且认真的目光,又一次重新扫视了一遍面前的巨型图纸。

这四个字其实很好理解,用在这里亦是非常十分贴切。

“平面图”,“左视图”,“立面图”……

赵恒不是没有看过见过匠工给他送过的图纸,可眼前的图纸,和大宋匠工平时图画的有许多不多。

划分的很是详细不说,尤其那直线条的标注,还非常规范的标注着许多稀奇古怪的数字,让人一眼往过去非常清晰。

是的,规范!清晰!

宋人平时的小门小户房屋建造可能不需要图纸,只凭着匠工的经验进行督造。但在大型的官方营造过程中,是需要匠工手绘的,并留存官府的,若有质量问题,对相应督造的官吏和匠工都有非常严厉的处罚措施。

不止如此,甚至于建筑材料,砖瓦面都要雕刻相应责任人的姓名,又为“勒名制”,这也是为了更方便的把责任追究到人。

没有科学仪器的情况下,想把官府安排的营造事宜做好,这其中一个匠工的经验就占了很大一部分。

这也就导致了大匠人员的稀缺,如眼下开封周边的重建,许多大型工地的重建,匠工人手不够,由此导致对重建设施的设计不到位。

赵恒抚摸过图纸的线条,思索道:“李贤说他画的这张图纸用了多久?”

赵元俨回应道:“三天。”

赵恒的目光凌冽起来:“三天啊!将作监和八作司的那群人,给朕绘制了大半个月还没弄出个框架,难道连一个少年人都不如?

元俨,你给朕说说,他是怎么做到的?”

“李贤说是看了一本书!”赵元俨道。

赵恒眯了眯眼:“又是一本书?叫什么名字?”

前段时间,李贤入宫给他提过看了一本叫《化学》的书册,里面记载了盐田之法。

开封近一个半月,遭受洪灾袭扰,损失惨重,赵恒心思自没放在这面。海盐之事都快被他忘记了,可就在三日前,被他封为盐讨使的王曾传来消息,按照李贤的法子,盐田产生了第一批可食用的食盐!

赵元俨偷偷望了眼赵大官家的脸:“正是元俨方才给皇兄说的《工程制图》。”

《工程制图》……和一本的《化学与工艺》一样,都是他没听说过的,尤其那本《化学与工艺》,赵恒之前问过翰林院的那群学士,又让人翻遍了藏书阁,均未找到。

这让他有些怀疑李贤看到的是不是古孤本,亦或是李家小贼在骗他?

他不知道,赵元俨几斤几两,他都清楚,那更不可能掌握这些千奇百怪的知识。

赵恒很理智放弃了盘问,打算继续探究眼前图纸的内涵。他直起了身子,点了点中间的几个古怪数字,望向了赵元俨:“设计的各方面,朕虽然有些看不懂,可李贤从来不是无的放矢的人,也从没有让朕失望过。

他可给你说过营造的难度?你认为有几成可行性?”

不知不觉间,赵恒对李贤的称呼已经慢慢从“小贼”,变到“李家士子”,再变到“李贤”。

侧面看出,赵大官家已经不单单因为年纪,将李贤当做一个聪明有天赋的少年人,而是一个有责任有担当有思想的成年人。

赵元俨这次花了好一会沉思,想到李贤在开封府衙的讲解,他和赵大官家一样,尽管有很多地方看不懂,但李贤当时笃定和自信的模样,深深印刻在他的脑中。

“李贤当时没有说具体的难度,他只说要实地勘察,并对汴河堤坝附近的环境仔细研究后,才能下结论。

至于能不能成功,李贤也说了,既然要花费人力物力,就要建设一个能稳固数百年,帮开封东京城阻挡汴河水患的堤坝。

事在人为,他认为没有什么是不能做成的!”

看来李家那小贼也不敢放大话,正因如此,才让赵恒越加肯定李贤是有想法。

赵恒没有第一时间把李贤叫入宫内问询,他还有其他的想法,转首望向了旁边恭敬站立的小黄门:“铁冶,你去把将丁谓,八作司的官炀,还有执行汴河堤坝建设的作头,监修都给朕叫来!”

……

李贤把自己的杰作献给赵元俨后,就回到了李家大院等消息。

如无意外,皇帝肯定会让他入宫面谈的,没办法,谁让督建桥梁堤坝的大匠工就那么多。而他手里的工程制图,给大宋皇帝提供了一个可能。

只要掌握了规范和绘制方法,老老实实、按部就班地去做,这种又称为作头的设计匠工们,是可以量产的,大宋就再也不缺作头了!

看看后世的那些设计院,许多人学习一两年,甚至几个月就能岗了。

难的是制定堤坝及大型建筑的图纸设计,到施工,以及最后验收的国家标准。

经过这么多年的观察,李贤发现大宋人本身有着自己判断的一种经验式判断标准,但那样还不够,不够清楚和直观。

就这样在李家大院内做了一会,看看书,散散步,陪伴着母亲和嫂嫂,又编写了几段《工程制图》。

一直等到黄昏,兄长李志和柳永都从开封府衙回来了,可宫里都没有传来消息,赵元俨那里也没有。

李贤的头有些晕乎乎地,他罕见的失算了!

赵大官家看来不敢兴趣……

那就没法子了,总不可能逼着赵大官家找他主持汴河游堤坝的设计吧?

李贤难免有些小小的失望,前三天的努力几乎全都白费了。

崇政殿内,灯火璀璨。

和往日夜幕的平静不同,今天的崇政殿内,站着满满当当的人。多是开封府周边区域,包括为洪水冲毁的堤坝,桥梁,城池重建的负责人和作头。

三司使丁谓同样站在这里,大宋几乎全部的重大工程,都需要三司衙门来负责。毕竟,这里管着天下钱财,没有钱,那就什么也干不成。

众人都围拢在殿中间的图纸之,争论个不停。

赵大官家到是稳稳坐于御座之,看着地下的这群人吵得像个菜市场,没有什么表示。

赵元俨也没参与进去,他对于巧工之技不擅长,索性站在一旁看着。

丁谓这个三司使同样站在一侧,眼睛瞅了几眼那张颇有些古怪的图纸,一时半会没想到官家是从哪里弄来的。但既然官家把他们这群人叫来探讨,大概率是有意看看效果的。

就在几个作头为了那面的几处设计,包括方稀奇的标注,争论的眼红脖子粗,皆有些筋疲力尽时,首的赵恒放下了手中的奏书,咳嗽了一声。

“给朕讨论出什么结果了没?和你们几个作头的设计相比,如何?

朕若告诉你们,这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花费了仅仅三天,只就近看了那崩溃的堤坝一次,就自行设计出来的方案,又如何?”

赵恒这话说的不重不痒,可殿内的十几个负责人不由自主的哀叹一声,看来官家对他们的不满已经溢于言表。而专门负责实地勘探并设计图纸的都头,多有些好奇,赵大官家嘴里说的那个少年又会是何人?

殿内,一个反对的声音忽然响起:“官家,这张汴河堤坝设计图,我和众作头都看过,并不合实际,尤其高低走势,明显有些偏离角度,还有坡度明显偏缓……

官家若是让臣等依照此图设计,请恕臣等不能!”

出言的正是负责汴河堤坝重建工作的作头之一,洛阳人程墨。程墨出生将作世家,年过五旬,一生经验自是无话可说。

任何人,包括赵恒平日见到这位大家都会敬重待之,前些年东京另一侧城墙的修补加宽,就是程墨参与设计建造的。

经历了今次大水,那一侧城墙依旧稳固如初。

程墨在所有匠工之中,亦是德高望重之辈,他一说话,周围作头皆都认真倾听,皆无反驳之语。

赵恒抓住了沉默话中的另一层意思,问询道:“程作头可是认为其中也有可取之处?若是加以改造,亦可应用之?朕说的对吗?”

程墨点头道:“官家说得对!内中的许多建造手法,我等亦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所有的建造,尤其堤坝的建造,要通过《海岛算经》加以查勘。那少年能以目视之,做出如此图纸,臣已非常惊讶了。

内中还应用了类似《制图六体》的法门,又有些不完全是。

要是可以,臣想见一见那少年。”

《海岛算经》和《制图六体》都是当下大宋作头匠工们,用以建设的重要凭证,但还没有达到标准的地步。可单凭这些,大宋的建造工艺,早已领先整个时代了!

赵恒沉思片刻,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转而问起了另一个他比较关心的问题。

“诸位方才讨论了那么久,朕想问问,要是按照那图纸的营造之法,加有水泥之物料后,于之前的营造之法相比,造价如何?”

“回官家的话,依臣等人的计算,成本会比原因高出两倍”

回话的正是将八作司的官炀。

水泥的做法相对复杂,虽说东京城内已有不少人利用,但若是大规模的用之督造堤坝,实在是太不现实了。

赵恒有些失望,水泥的黏贴能力,他早就见识过,要是按照李贤图纸标注的以水泥为原材料加固堤坝确实很实在稳固,可要大规模的生产水泥,又如何能做到呢?

图纸标注的材料里,还有细长的名为“钢筋”之物,赵恒同样问过,但殿内的所有人,没有一个知道。

“这难道都是《工程制图》内所言?李贤进而仿照之?”

赵恒给自己找了这么一个答案,他心中实则想亲自翻翻那《工程制图》是为何物,眼瞅着天色已深,便让下方的臣子悉数散去,仅留丁谓和赵元俨二人。

自下午开始,崇政殿讨论的太过热闹,赵恒连今天的第二顿饭都没吃。

铁冶很自觉地让御膳房饭,不一会儿崇政殿就飘起了饭香。

两菜一汤,还都是素菜,这也是皇宫这段时间内,三顿变为两顿后的菜品。

君臣三人坐在各自的案几,吃过晚饭,又开始讨论起了开封重建,及国库内的消耗。

不可避免的谈论起下午争论过的事。

“丁爱卿,在你看来,那以水泥坐底的堤坝图纸,成本真的会那么高吗?还有那什么面积和深度原理,难道连丁爱卿也看不出来吗?”

赵恒道。

他对李贤图纸内提到的以水泥做基础的堤坝,依旧念念不忘。普通人一眼就能看出,凝固的水泥之硬度,堪比石头。

东京城北面,今春开始以水泥建设的几座烽火台,大水冲击之下,坚挺依旧,好像没事一样。

还有那图纸,几个古怪字符形成的什么原理,叫来的监工作头都看不懂,他以为丁谓能看出什么。

但一下午到好,他的这位三司使几乎没有说个什么话。

丁谓摸了摸胡子,不像之前一样马否决,他很看出赵大官家不但是对那图纸带着希望,更是对内中的建造法子大感兴趣。

“不是没有办法降低成本,依臣之见,不妨问问那提出水泥之法的人。还有那所谓的原理公式,请恕臣愚昧,实在没看出是和道理。”

赵恒瞥了眼赵元俨。

赵元俨咳嗽一声,有些不确定道:“皇兄不妨明天把李贤叫来,当面问一问?”

李贤?

原来如此。

丁谓拿茶杯的手稍微停顿了两秒,这水患治理工作次也是其父李自明揽下来的。这小子整这么一出,是想给其父帮忙吧?其之学识或不能比之其兄长,但脑子灵活,点子不少。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次此子提出寒门士子可享受官宦子弟的同等待遇,亦使官学同等待遇,得罪了不少朝中权贵,他本还想着提拔下李家李志入三司的……可惜了!

殿内,赵大官家不算意外地采用了赵元俨的建议,其实他早就打算把李贤叫进宫里问问。只是每次看着李贤像看傻瓜的眼神一样,给他这个皇帝讲解那些莫名其妙的知识,赵恒就觉得心里不舒服。

这次把手下的臣子,尤其几个作头叫入宫内,赵恒便存了把图纸弄清楚的想法。

李贤还不知道自身在不知不觉间给赵大官家给误会了,当他清晨赖在床,想趁着早天凉多睡一会儿时,就被南温给叫起来。

腊月亦是马从厨房端来捎来的热水,替他洗漱。

谁曾想到铁冶一大早就来接他入宫,赵大官家要见他!

李贤心知肚明,赵恒所谓何事,因而离开时,特意把他编写了几页的《工程制图》带,今日必有大用!

路难免问起铁冶这个熟人缘何这么早就来叫他,铁冶却硬邦邦地回怼了一句:“等咱们抵达宫里,官家大概都下常朝了!”

这意思分外裸露,你这李家士子太过悠闲,皇帝及文武百官都那么辛辛苦苦,你却在家里睡懒觉,这像话吗?还怪别人把你叫醒!

“哦。”李贤答应了一声,又打了个哈欠,靠在马车,准备小补觉一会。

这次依旧走的是东华门。

事实如铁冶所说,文武百官确实下朝了。

进入东华门,走了不远的距离,就能看到一大群官吏走了出来。这群人多是往尚书省和中书门下办公的。

李贤努力把自己装作一个小透明,低着头跟在铁冶后面。

“王相,刘相……”

铁冶一叫一行礼,李贤也跟着行礼。

走在前方的正是王旦几人。

“是李家士子!”

王旦不轻不缓的说了一句,点点头,算是回应。

他见过李贤一面,就是那次在崇政殿,官家问询官学改革之事。

于李贤的耳闻,却不止一次,这里不光是从官家和民间,重要的是他弟弟王旭,对这位国子监学子多有推崇。尤其王旭给他送去李贤赠予的墨水,王旦也有用过。

听到声音,李贤脸带笑抬头,瞪大眼睛,一眼望去,还别说好几个熟人。

王旦,这位他见过一面的,还有丁谓,及在那次寿宴见过的……

“劳诸公能记得小子,是小子的荣幸。诸公为国事辛劳,小子惭愧不已……”

李贤又行了一礼,耳边又听得几个称呼声,等旁边的官吏人群走远来,才放松下来。

见到这群大官,如同他以前学生时代见到老师一样,都想绕着走……

当然,和赵大官家相比,朝堂那群来来去去的臣子们,就不算得什么了。

大宋皇帝只要活着,那他就是朝堂的万年青,人人巴结的对象。

如兄长他们所说的那样,赵大官家这段时间确实消瘦了不少,脸亦是堆满了阴郁,不知是为了常朝的某些事,还是因为开封水患的困扰。

这让李贤进入大殿后的行礼,都显得有些小心翼翼,耳边飘来一句话,那声音有些忽远忽近:

“《工程制图》,给朕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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