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小郎,议和之事,东京传来消息,你也在名单之内。我方占尽优势,可叹就这般结束了,此事,你作何看待?”
张掖城郭之上,身着铠甲的曹玮手持望远镜,看向城墙外围于大宋西军押运的一队队党项俘虏,向一旁已然恢复长衫打扮的李贤问道。
同曹玮一样,李贤手里也拿着望远镜,所望之地却是张掖城外的景色。
几近深秋之日,远方的空地上的草木还是郁郁葱葱,牛羊饮水,又地处丝绸之路的要道,不亏被称作是兵家必争之地。
李贤收起了望远镜,这才面向曹玮,曹琮的四兄,这位现今曹家最重要的人物之一,也是攻下凉州,占领甘州大半地区,于河西之战中表现甚为亮眼的大宋名将。
曹玮所问,显然是宋夏议和的问题。
“宝臣兄有问,李某姑且言之。议和本是河西之战的最终结果,即使再战下去,不但朝廷内部不会同意,而且在党项人的求助下,辽人都说不定会破坏澶渊之盟,派出一部分人手增援。到时,又会是连绵数年,乃至于数十年的边境战火。
现在决定议和,是符合多方面的利益的。
只是朝廷会让我参与其中,是李某没有料到的。”
李贤略显谦虚的答道。
曹玮将望远镜挂在脖子上,拍了拍李贤的肩膀,脸色不算特别欣喜,方正的脸上笼罩着愁云和不甘,这和他攻破张掖城时,完全是两个样子。
只是在看向李贤时,曹玮眼中尽显欣慰,他只有在很看好一个人的时候,才会露出这种表情,就连他的几个弟弟,包括曹琮都没享受过这种表情待遇:“我家季弟尝于我言之,李家小郎的远见无人能及,果不其然,议和却属必然之事。
我早该想到,却不愿看到现在这样草草收尾。
唉,实不相瞒,我恨不得能一鼓作气的攻入西平府,收复灵州、怀州、静州……那些本来就是我们大宋的。”
曹玮还有一句话没有说,这些土地,也是大宋皇帝赵恒割地赔偿过去的。
于河西的近两年时间,可能是和更多宋人打交道的原因,看着他们在荒芜的安川城发展,看着他们为了故土抛头颅、洒热血,李贤发现他自身在不知不觉间,对这片土地,对这个时代融入的更为彻底了。
相比于过去的十多年,现在的他,主动参与了对大宋发展道路的改变,才真正的从身体到内心都变成了一个宋人,不简单的是为了好好活在这个时代,也不简单的是为了个人的功利。
如曹玮说的一样,收复灵州多地,让大宋的防线重新回到长城以外,本身就是一个大工程!
要想做到这些,必须有更多的战马,有更规模化的骑兵,有稳固的朝廷……
李贤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曹玮,但也知道必须给曹玮一个信心,也给自己一个信心。…
“宝臣兄,我相信有生之年,我们一定能看到灵州、静州……还有燕云十六州,统统都会回到大宋的。
现在我们拿下了河西,只要在谈判桌上,将整个河西牢牢握在手里,也就意味着我们未来会拥有足够的战马,足够的骑兵,去收复我们原有的土地。
大宋会强大下去,大宋的人民会富裕下去,再也不用受窝囊气了!”
李贤说着说着,都快把自己给感动了,他发现要完成这些目标,恐怕还要很多年,首先是一个向上的朝廷,但依宋真宗的脾性,尤其现在开始修建宫观,钱财像流水般哗啦的往下投,若非这次使用了巧计,大宋西军不可能走出兰州的,而后向夏辽宣战,怎么看怎么不可能……真不知道自己有生之年还能不能看到。
只凭着李贤这句话,曹玮和曹琮一样,很容易把李贤当做志同道合的道友,并言之以后回了东京,一定要去他的府上做客。
后面的一月时间里,除了宋和党项人双方的俘虏被压往谈判地点零波山,准备进行在议和时交换外,张浦也开始带着人马走出山林。
路过张掖城的时候,正好遇到曹玮和李贤同行。
二人带大军同行的目的,不言而喻,就是为了监视张浦的这伙残留的一万八千的人马,防止路上生乱子,其他各地的党项人自有宋军监视,且所有同行的党项人都被要求卸下了武器。
这是属于胜利者的特殊要求。
张浦那把跟随了他三十多年的长刀同样被缴获下去,当他看到曹玮,称赞武惠公后继有人。
“武惠”乃是曹玮之父曹彬,逝世以后追赠的谥号。
又获知曹玮身边那个年轻的不像话的少年,就是一手创办安西军的首领,张浦说的就多了些:“不错!老夫我仿佛看到了昔日的冠军候。安西军的军法战法,为我生平所见,若有机会,实该讨论。可惜你我注定是敌人,否则,我当结与你为友。”
冠军候?
李贤有自知之明,他不认为自己有冠军候的功劳,也没想成为冠军候。
而张浦此言,则有捧杀之嫌,若传入军中,传入朝内,传到皇帝耳中,于他多少会产生无形的伤害。
李贤眯眼笑了笑,看向这个比他矮上五公分,但双眼冒着精光的知命之人。
“张公是银州人?也是我汉人?”
张浦点了点头。
但看李贤接着道:“我听人说过,张公为党项人献计,以谋得我大宋多地,并献河西之策对否?”
张浦又点了点头。
李贤再道:“张公既如此为外族谋我华夏之地,割我汉人之土,如此数典忘祖,难道死后不怕为列祖列宗痛骂?小子有一策,张公若能在党项内部,助我大宋拿回故土,想来张公死后,也会得祖先原谅的……”
但看张浦憋红了脸,李贤又偷偷靠近了些,侧过头,什么都没说,但于后方随行的党项将领看来,李贤是在和张浦说悄悄话,还是那种谋划党项内部的密语。
“李家小郎,你的计策甚妙,难道我父在世,常言文人的花花肠子最多!只怕这张浦回去后,李德明不会再行重用了!”
曹玮的话,李贤并不完全同意。
张浦为党项人鞠躬尽瘁,这种把戏短时间自然打不到他的地位。
他这样做,只是单纯的想要恶心一下张浦,另在李德明的心中埋下一根小小的刺。
也是想在接下来的谈判中,给己方一些心理优势。
因为从广义上看,对手不过是叛出大宋的一个贼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