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鸾殿,皇后宫中
萧皇后正在用膳,刚用了两口,里间儿便传来小皇子的哭闹声,迟迟不止,奶娘见哄不住小皇子,连忙抱着孩子到皇后面前请罪。
“皇后娘娘,奴婢该死,也不知为何,小皇子一直哭闹不止。”
奶娘抱着小皇子,不停拍哄却还是没有效果,小皇子哭声洪亮,在偌大的凤鸾殿中回荡着。
岚翠立在一旁,神色不安,悄悄瞥了一眼哭闹的小皇子,又瞄了瞄自家主子。
萧皇后好似未曾听见一般,夹过一块金笋丝,吃相优雅。而后缓缓放下银箸捏着帕子擦了擦嘴。
萧皇后伸出手。岚翠立即上前扶她起身,低埋着头随着萧皇后的步子,走到了乳母跟前。
奶娘慌慌张张跪下,不停告罪,身子微微颤抖。
“起来吧,别吓着孩子。”
萧皇后目视前方,甚至不曾低头看她一眼。
奶娘犹豫片刻,站起了身,神情紧张,心中越发不安。
萧皇后看向襁褓中的小皇子。自打前些日子将这孩子接到凤鸾殿中,这孩子就一直安安静静的,除却此时。
萧皇后对他称不上讨厌,但也说不上喜欢二字。
她在这深宫里谋算多年,自始至终都不曾让旁人有机会诞下皇子,若不是这场天灾来的不是时候,她又怎会让怜贵人将孩子生出来。
说来也怪,那小皇子哭着哭着竟然停了下来,盯着看着面前的萧皇后,肆意“挥舞”着手脚,水汪汪的眼睛始终落在萧皇后脸上。
萧皇后看着他那双眼睛,微微怔忪,一抹极淡的情绪自她心头划过。
这皇城里的女人终其一生都被困在这座豪华的囚笼之中,也许为了生存,也许为了家族。这么多年了,她以为胸膛内的那颗心早就死的彻彻底底,却没想到,它还是会跳。
她恍惚记起自己也曾是在母亲膝下承欢的烂漫孩童。萧皇后回过神来,目光淡淡的从小皇子身上移开。
“退下吧。”
奶娘抱着孩子,似乎还在震惊之中,纯净的小皇子似乎很是喜欢这个素来以毒辣闻名的萧皇后。直至萧皇后回眸扫了她一眼这才惊惶回了神,匆匆行过大礼,抱着小皇子退了下去。
萧皇后回身看着那满桌子精致的菜肴,没什么胃口,便挥了挥袖子让绿屏撤下去。
绿屏会意,招来几个丫鬟,一同将午膳撤下。
岚翠扶着她,虽然低着头,却一直往她脸上瞄,萧皇后岂会感觉不出来,收了手来,极为慵懒道了一句。
“都退下吧。”
岚翠依言行了礼正打算退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
“娘娘午膳都没用几口,是否要奴婢去御膳房说一声,准备一些点心。”
萧皇后未有反应,一时间,几个忙碌的丫鬟停了动作,大气都不敢出。
岚翠好似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些什么,立即跪了在萧皇后脚边。
“皇后娘娘息怒,是奴婢多嘴,请皇后娘娘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多嘴了,皇后娘娘饶了奴婢吧。”岚翠吓得涕泪直流,不停求饶。
萧皇后一回头瞧见宫人们一个个都跪了下去,低垂着头瑟瑟发抖,心中颇为烦躁,怒道。
“本宫让你退下!”
岚翠吓得落了泪,浑身打颤,双腿发软,哪有力气起身。
“本宫今日心情不佳,没空罚你。还不快滚!”
“是。”岚翠慌忙站起身往后退去。
如霜回来时便瞧见这一幕,皇后娘娘发了怒,宫人跪了一地。如霜愣了愣,皇后向来讨厌他人多嘴,换作往日就是不拔她舌头,也免不了要受一番折磨的,今日,似乎有些不同。
如霜快步走至萧皇后身边。
萧皇后瞥她一眼,遣了所有宫人。
绿屏见状连忙带着几个宫女退了下去,顾不得桌上还未曾撤下的菜肴。如霜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红人,最知皇后娘娘心思,每次如霜从外面归来,皇后娘娘都会屏退左右。
直到宫人们全部退下,将门关上。如霜这才矮了身子禀报。
“皇后娘娘,前殿发生大事了。”于是附耳将御书房中发生的一切告知于皇后娘娘。
萧皇后眯了眯眼眸,未曾说话,眼中似有思虑。
如霜瞧了一眼皇后的反应,这才接着道。
“娘娘,关大人请娘娘带着小皇子,去御书房一趟。”
萧皇后闻言满脸不屑,片刻之后,忍不住捂了嘴放声大笑。
如霜缩紧了眉头,矮下身子没再说话。
“平日里参本宫最多的就数这位关大人了,怎么,求到本宫头上来了。”
萧皇后仍旧捂了嘴角,不过片刻,眼中尽是阴狠之意。
“本宫当然不会去。本宫不仅不会去,还会劝皇上将他的尸体剁成肉泥喂了野狗,哈哈哈。。。”
绿屏带着几个宫女守在殿外,听见皇后娘娘的笑声,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几个小宫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尽是恐惧。
御书房
“若不是念在你当年第一个投靠朕,又极力劝说先太子余孽支持朕的份上,你以为你还能活到今日吗?”
“是朕的错,当年清理朝中余孽的时候,朕就该将你一并除了。”谢鸿兴指着跪在地上的关旭,眸中满是厌恶。
“谢寰乃我大周公主,为何不能读书识字,微臣只是教她一些简单的道理,皇上难道真要让大周的长公主因为无知而被天下人耻笑吗?”
“放屁!”
“自古以来,女子无才便是德。关旭,朕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欺君罔上,私自授课。”
“微臣多次谏言无果,方才出此下策。是皇上多虑疑心,总以为臣教的是违背君臣之伦的谋逆之道。”
周子晋挑了挑眉,这个关旭如此直言不讳,仍是皇上左膀右臂,果真不愧是百姓口中的大周第一名臣。但他能活到今日,除却才能胆识,又岂能说皇上一点也不顾念旧情。先太子党羽之中,也只留了他一人而已。
“朕疑心重?她一张嘴就能镇住京中女眷,依朕看,你岂止教她如何谋逆,还有为君之道!”
“皇上多虑了,微臣教的不过是四书五经以及一些为人之道,不过都是些皮毛,皇上大可不必如此。”
“好一个多虑,即便如此,朕也不能留你狗命。”
“皇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当年皇上登基之时,在朝中可谓孤立无援,若非我等尽心辅佐、分忧解难,又替皇上排除异己,只怕大周早已不是大周。现如皇上根基已稳,便将我等一一赶尽杀绝。可见在皇上心中,我等始终是太子殿下的人,从未忠心于皇上。”
“放肆,关旭你竟敢如此挑衅朕。”
“皇上,微臣为官二十余载始终为大周尽心尽力,无愧于天下百姓,更无愧于皇上。皇上如此,就不怕天下人笑话吗?”
又是这语气,每每谏言阻拦朕做决定的时候都是这般咄咄逼人,当着文武百官,不留一丝情面。
“闭嘴,朕叫你闭嘴!”
谢鸿兴气的血液翻涌,随即操起桌案上的砚台砸了过去,后退一步,撑着桌角,这才勉强稳住了身子。
王公公膝行两步,担忧道:“皇上小心,莫要气坏了身子。”
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派人拖出去斩了他二人便是。
谢鸿兴清楚,关旭虽然该死,却是他最得力的臣子,而谢寰始终是二哥留下的血脉。他可以不杀他们,却难消心头之恨。
谢鸿兴正在气头上,厌烦道。
“滚开。”
扔出去的砚台不偏不倚的砸在了关旭额角,瞬间见了血。
“师父。”谢寰低声唤道,神情担忧,正如之前她为了救下关家不顾一切那般,师父亦可以为了救她,屡次三番激怒皇帝。
除去担忧,谢寰心中还有愧疚,即便知晓此事瞒不过皇上,可如今她亲口说了出来,且不论处心如何,都是愧对于师父的。
关旭并未回头,仍旧直视着眼前这个身着皇袍的中年男子,并不为他眼中的愤怒所惧。
他不怕死,只怕救不了太子殿下唯一的血脉。
谢鸿兴瞪他,几乎咬牙切齿。
“这宫中上上下下几千人,没有一人敢直视朕。关爱卿,这便是你的为臣之道?你可知,朕已经忍你很久了。朕若不是顾念你当年的功劳,早就砍了你的脑袋,岂能留你到今日?朕杀你只因你藐视皇威,对朕不敬。朕不但要杀你,朕还要诛你九族,灭你满门,给这满朝的文武百官立威。朕现在就要杀了你!”
“师父不要。。。”
“既然如此,皇上,那龙角是老臣砍下来的,与公主无关,皇上莫要牵连无辜。”
“你说无关就无关?那龙角乃是她亲手赏给王传,难道有假?你们二人今日一个都逃不掉。”
关旭瞥了一眼跪在身旁的谢寰,不再辩驳,反倒十分意料的平静,一点也不像赴死之人,倒像是成竹在胸,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谢鸿兴见他如此反应正要开口质问,就听得殿外小太监高声通传。
“皇后娘娘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