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中心偏南的一角,专为宴会劈出了一块地。约有宫殿那般大小,地面铺了鹅卵石,经工匠打磨,十分平整。北面设有高台,高出地面两三级台阶,此乃皇室御用之位,每逢宴会,便会在高台北边的边缘架起屏风,铺上好几层软垫。
那屏风一作背景用之,彰显皇室威严,亦作遮挡寒风的用途。
今日这屏风之上乃是大片的牡丹,有蝴蝶蹁跹其上。
特别之处就在这是几朵牡丹的绣线都旋了极为细软的金丝在上,远远瞧过去,既能瞧得见颜色艳丽的牡丹,又能瞧得见那牡丹之上隐隐闪烁的金光。为本就贵气奢娇的牡丹又添了几分贵气。
这种绣线极为难得,要取丝线中较为细软的用之,又要一根一根缠了金丝上去,丝线本就软,又要缠了金丝,光是这绣线就得花上几分功夫。
更不用说着牡丹屏风高十尺有余,想必是及其耗费心力的。
牡丹绣得栩栩如生,与这御花园开的茂盛的菊花相比,倒是有几分欲争风采的意味。
现下,谢寰便坐在屏风前,紧挨着赵太后。
眼下琴声已起,歌舞不断。
谢寰做在那位置上,一眼扫过去,尽管这席间静悄悄的,却并不意味着无人说话。
偶有几位年轻的女子趁着太后的注意全在那歌舞之上,瞪向她,又与坐在身畔的母亲说几句悄悄话。至于说些什么,总归是逃不开和亲或者秋祭那日观典台上的一事。
不过那模样被人瞧见了,还真叫人以为,这梁国和亲一时早已定下,和亲的重任早就落在了谢寰身上。可惜了,谢寰自己都不清楚的事,却叫她们猜出了几分可能,就因为而今她坐在太后身旁。
谢寰有些想笑,兴许是这些人想嫁那三皇子想破了脑袋,这才有了嫉妒这般愚蠢的心思。
又过了片刻,谢寰甚至玩笑一般的想着,那日屋顶之上的神秘人不是给了她玉佩,还曾断言三日之后她必定会嫁给梁国大皇子,那三皇子就叫她们肖想了去好了,反正她有大皇子,亦没什么可争的。
不过转念想想,她们这般急切也是情有可原,怪就怪这大周如今的皇帝子嗣单薄。
这席间坐着的可都是如今朝中四品以上官员家中的女眷。
皇上继位十四年有余,现下百官家中,个个都是待嫁待取的公子小姐。
朝中而今来了一位邻国的三皇子。可眼下大周的皇城里却没有一位适龄的皇子,于是那些权贵便打起了别的算盘,比如,今儿坐在这宴席之上的梁国三皇子顾瑜。
两国联姻本是苦差,如今却成了在场诸位待嫁的女儿家炙手可热的选择。
看来,皇室中多声一些皇子也是好的,省的这底下的大臣一个个都盼着将女儿嫁到别国去。这事情,处理不好容易生乱子。况且如今梁国新政颇显成效,梁国国力只会日益亨盛。因此皇上在联姻这件事上可谓慎之又慎。
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若是日后两国交恶,到那时,梁国必定是大周最危险的敌人。
谢鸿兴正在御书房处理政务,屋里静悄悄的,偶有纸张翻动的声音传来,弦乐之声突然闯了进来,谢鸿兴愣了愣,而后好似未曾听见一般,继续批着手中的折子。
忽热,似乎想到什么,放下毛笔,起身负手里在原地。
“苏沐,朕提你做副总管如何?”
苏沐是个忠心的不错,伺候他这些日子,这点事情,皇帝还是能察觉得出来的。
“谢过皇上,苏沐定不负皇上厚望。”
谢鸿兴在心中叹了口气,这个苏沐,虽能无微不至,却始终木着张脸,比起王传,实在是少了些乐趣。
想起王传,谢鸿兴随即想到了另一件事,从书案前走开,立在了窗边,朝着御花园的方向看过去。
“不知朕这么做,究竟是对是错。”
苏沐紧跟这皇帝,站在两三步开外的地方,不曾料想皇帝突如其来的这一句,因此未曾听得听出,想了想,才明白过来皇帝说的话,却不知所指何事。
“皇上所言何事?”
谢鸿兴回过头,望了一眼低垂着头的苏沐,良久,终是什么也未曾说出口,这宫里多的是那个人的眼线,况且,说出来又能如何?
如今,他只希望自己赌对了。
而另一边,凤鸾殿中。
自小皇子换了位奶娘,眼见着越发圆润起来,此刻正被奶娘抱在怀里,偌大的寝宫中,除了奶娘之外,便只有如霜一人。
萧皇后站在奶娘身边,伸出食指逗弄着奶娘怀中的小皇子。
小皇子还不会说话,咿咿呀呀,回屋这小手,过了一会才张开双手去握皇后的手,皇后有意逗弄他,叫他握了个空,小皇子反倒咧嘴笑了出来,露出粉嫩的牙龈。
那位新进宫的奶娘见了有些诧异,却并未表现出分毫,心中却暗暗想着,如今这寝殿内没有宫人在,皇后反倒没有那般暴躁易怒,一举一动,都慵懒的紧。不由的悄悄打量了那位宫女一眼。
见她垂着眼眸站在皇后身后不远处,又不由对心中的猜测有了几分怀疑。
传言萧皇后不喜欢小皇子,那又为何一个接一个前前后后换了十几位奶娘。她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留下,却是尽兴照顾小皇子的。
奶娘想起进宫那日,小皇子正因哭得力竭,发着高烧,又因身边的奶娘时常更换,年幼的小皇子一惊一乍,稍有动静便会哭喊出声,哑了好几日的嗓子始终不见好转。
她奶水养的好,刚开始那几日始终抱着小皇子,就连睡觉也不离手,又将奶水涂抹在小皇子的襁褓之上,让小皇子尽快熟悉她的味道,如此悉心照料,好不容易才将小皇子安抚下来。
萧皇后面无表情的收回了手。
“将这丑东西带下去吧。”
萧皇后叫他丑东西只因他一从怜贵人肚子里出来,便被她派去的宫人抱了回来。刚出声的小皇子还是皱巴巴的一团,看着丑极了。
也不知是不是看习惯了,这回再看,竟是有几分可爱。
萧皇后坐了下来,抬手止住了想要上前帮忙的如霜,亲自给自己倒了杯水。
“说说,都查到了什么。”
“女婢叫了几个人翻开枯井上的石头,查看了尸体,在她身上发现了一袋金果子。”
如霜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帕子,帕子里包着的正是那个在宫女身上寻到的钱袋。如霜将帕子展开,搁在萧皇后身前的圆桌上。
萧皇后斜了那东西一眼,放下茶盏,起身向着殿内的卧榻上去。
“如若本宫猜的没错,这金果子是前些日皇上赏给那位‘长公主’的吧。”
如霜见状,连忙跟上。
“那位叫琉玉的宫女只怕是知晓了什么秘密才被人除了去。”
萧皇后转了个身,极为懒散的挨着卧榻躺了下去,扬手撑住了头,华贵的衣袂在塌上整齐的铺开。
“如霜啊,依你所见,究竟是谁将那宫女的死套在了本宫头上。”
如霜上前一步,除去她脚上的鞋。
“依奴婢看。。。”
“如霜啊,你可知在这宫里,本宫到底有多少敌人,又有哪一个不想置本宫于死地的。不过是个丫鬟而已,套在本宫身上的人命可不止这一桩,还是算了吧。”
如霜垂下眼眸,不再说话,静静放下手中的鞋,立在了一旁。
寝殿内的气氛渐渐沉抑起来。
如霜心念一动,正欲说些什么,见萧皇后闭了眼,只好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轻轻替她盖上了软被。
萧皇后却突然睁了眼,目光直直盯着桌面上那袋金果子。不知想起什么,嘴角扬起一抹嘲讽又恶毒的笑。
“至于那袋金果子,你且先收起来吧,日后说不定会有派的上用场的一日。”
如霜错愣片刻,目光复杂的应了声是。
“你也出去吧,本宫不喜吵闹。”
“是。”如霜眸色复杂的瞧了眼闭上眼萧皇后,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一抹悲凉。
替萧皇后盖好了寝被,如霜收好桌上的钱袋,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关上殿门入耳的便是那隐隐传来的琴乐之声,如今御花园里正聚着众人赏月,热闹不已,同一时间,这凤鸾殿里却静的可怕,原本伺候的宫人叫萧皇后遣了去,今夜萧皇后只想一个人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