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啥?这不是你的,这是你的。”
周老太端过一碗玉米糊糊放在芳芳面前,而那碗用奶粉冲得浓浓的牛奶,立刻放到周老太大孙子面前,她还守在大孙子旁边儿,让大孙子赶快喝,目光警惕地盯着芳芳。
“女娃吃这些好东西干啥,吃再多也是别人家的,男娃要长身体,长大了好传宗接代。”
“鸡蛋也不是你的,你吃菜团子。咋?菜团子还不行?这可是白面做的,过去只有野菜汤喝,真是不知道惜福。”
周老太用手指戳了下芳芳额头,一脸嫌弃。
“大孙快来,奶奶这有好吃的。”
周老太领着大孙到自己屋里,悄悄拿出铁盒子,打开后里面是饼干和桃酥,这时候芳芳也跟在哥哥身后进了外婆屋子。
等周冬梅听到孩子哭声进去,看到姆妈捂着铁盒子,一个劲地骂女儿馋,一个姑娘家还想吃点心,小小年纪就自私自利。
周冬梅真想说,自家娃在老田家点心随便吃,要不是怕孩子牙齿吃坏,糖果也是想吃多少吃多少,娃在老田家就没吃过野菜团子。
周冬梅后悔,但更多的是难受,逢年过节来的时候,姆妈也知道给芳芳一个苹果,侄子有饼干吃,芳芳也有,只是没侄子多。
现在她慢慢想起来,那些东西都是她带过去的,姆妈给自己娃一个吃的后,就立刻收起来。
她去娘家拎着东西回去,姆妈笑脸相迎,现在她啥也没带回娘家,一住就是十几天,姆妈慢慢变了脸。
芳芳的哭声打断了周冬梅的思绪,女儿哭着举着红肿的手背,“姆妈,呜呜,疼!”
“咋了,芳芳?”
“外婆,打我!我想喝麦乳精。”
这是看到侄子抱着搪瓷缸子,飘来一股麦乳精香气,看着那罐麦乳精,周冬梅再也忍不住了。
“姆妈,就给芳芳冲一杯,她还小。”
“女孩子喝这些没用,只会越吃越馋,喝了还不吃饭。”
周冬梅抱着芳芳,一言不发地回屋,随即搂着女儿无声地哭了起来,难过地浑身颤抖,芳芳吓坏了,楼着周冬梅的脖子奶声奶气道:“姆妈不哭,芳芳不馋,不吃。芳芳……想爹!”
两天很快就过去了,田爱业没来,周冬梅大哥开始没了好脸色,每天进出吊着脸,好像谁欠了他多少钱,吃饭的时候,周冬梅也不敢多添,只要她多添一碗稀饭,嫂子就阴阳怪气起来,不是骂母鸡光吃不下蛋,就是骂家里的猪一天啥活不干,就知道吃。
周冬梅不敢多添,她跟芳芳碗里的粥都是最稀的,她把上面的水喝完,把里面的米粒留给孩子吃,可就是这样,孩子还是不停喊饿。
娘家的饭真的太寡了,白米加上红薯或者菜煮的稀粥,菜基本就是咸菜和青菜,青菜没有一滴油,都是锅烧热了,炒菜,然后添上一瓢水把青菜煮软,出锅的时候加点盐。
而他们在田家顿顿有荤腥,田小芽总是从外面买各种好吃的点心饼干糖果,孩子们每天都有小零食和水果,吃得好孩子也比同龄孩子看的壮实些。
陡然又吃成这样,孩子饿得受不了,即便是周冬梅把自己嘴里的省下来给孩子,芳芳还是哭着喊饿,天天这样孩子一天天瞅着变瘦,头发也变得乌乌的没啥光泽。
周冬梅则吃得少干活比在田家多,每天累得气直穿,偶尔头还晕。
她在周家不是农忙时几乎不让她下地,就让她在家做饭做家务,她还觉得累,觉得婆婆偏心,小姑子啥都不做,自己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小姑子也不管。
现在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煮猪食,喂鸡,做饭,然后还要下地干活,中午回来还要帮着做饭,还要洗衣服,家里家外一应大小事,她都要做,甚至芳芳还被派去外面拾柴火,那么小的孩子,她咋放心,只能自己辛苦些把娃的事一并做了。
这天干活回来,芳芳坐在地上哭,衣服上全是土印子,脸上也是泥印子,她心疼地抱起孩子,一问又是吃的,姆妈给侄子一块饼干,不给芳芳,孩子馋得凑到哥哥身边儿想尝尝,被一把推倒在地。
周冬梅再也忍不了了,可她就这样回去,她又气不过田家全部的人那样惯着田小芽,她一把抱起姑娘,跑到村口小卖部,买了一大包牛奶饼干,撕开就让姑娘吃。
孩子饿了好久,看到牛奶饼干眼睛都直了,周冬梅一撕开包装,孩子两手就抓上去,一手一个往嘴里塞,噎得直伸脖子都不肯停。
周冬梅强忍着眼中的泪,自己也抓起饼干吃,“芳芳,咱们吃完再回去。”
“嗯,吃不完又要被哥哥抢走了。”小小孩子,在这几日明白了许多道理,比如哥哥吃好吃的,她不行,哥哥可以打她,她不能还手。
母女二人在路上狼吞虎咽,被悄悄跟出来的周老太瞅了个正着。
周老太一把抢过饼干,“冬梅,你个当姑姑的,买了好吃的不说孝敬我跟你爹,给你那几个侄子吃,尽给这个赔钱的丫头片子,一个外家狗吃。还有你一个大人,吃这么好的东西,真是一点不惜福,剩下的我留下了。”
“姆妈,你那有点心,这是我给芳芳的,孩子天天叫饿,你把饼干给我,你又不差一块饼干。”
“呸!谁说老娘不差饼干!我整日里省吃俭用,自己都舍不得吃一块,你这个白眼狼,要你点饼干你还这个那个的。再说一个小姑娘家吃那么多干啥,饿一点正好修条子,瘦瘦的才好看,你看这娃这次回来,胖那么多,一看就是在家好吃懒做。
我告诉你,田爱业这次要是不拎着重礼来家,你们娘两就不许回去,在娘家住了这么些天,吃了多少粮食,他们老田家可真会算计,把你和娃丢回来,他们家省粮食。”
看着姆妈捧着饼干走远,周冬梅只感到深深地无力,芳芳大哭起来,怎么哄都哄不好,孩子知道饼干没了,又被表哥抢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