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盼到过年放假了。
饭店由于是新近开张,为了给员工福利,提前五天放了假。
大家都高兴疯了,但楚星驿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她给颜老师打了好几次电话,都没有人接。她感到和颜老师的缘分可能就此尽了。
好不容易亮起来的一盏指路明灯,就这样莫名其妙的熄灭了。
还有肖遥,那个让自己狠狠动过心的男孩子,在自己身边卷起一阵狂风后,就不知所踪了,仿佛他从来都没有在自己的生命里出现过。
楚星驿受不了这种告别方式,什么事情都应该有头有尾的,不是吗?哪怕留下一句话也是好的啊。这种没有告别的告别方式,像一个谜团,更像一块石头一样压在楚星驿胸口,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一想起来,就让她感到胸闷喘不上来气。
家里也是气氛压抑。
哥哥楚星河更瘦了,而且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吃完晚饭后,他总喜欢到路边的一个小商店里,喝酒买醉。
有了醉意的楚星河不仅话多了起来,那常年紧绷的面部肌肉也舒展开来了。他滔滔不绝的讲着天文地理、国内外局势,还有在小商店里听到的各种轶闻趣事。常常把小侄女婷婷听的津津有味,甚至有时还意犹未尽的摇着楚星河的手说:”爸爸,再讲一个,再讲一个嘛。“
大年二十九这天,楚星河从小商店回到家后,照旧和大家天南地北的聊着。这时,嫂子陈艳菊也从外面回来了,一看这场面,没好气的一把拉开婷婷,鄙夷的瞅着楚星河说:”嫁给你真是倒了血霉了!一天挣那么点钱,已经够没出息的了,还出去喝酒!把你那些酸臭知识分子的话咽回去,别教坏我女儿!“
楚星河借着酒劲声音也高了起来说:“反正我做什么都是错的,对吧?”
楚星驿调整了一下情绪,轻声细语的说:“嫂子,结婚前你可不是这样的啊,当时你好像很倾慕我哥的才华,倒追的他吧?那时你难道不知道我哥是个穷光蛋吗?”
陈艳菊瞪着楚星驿,刚想发作,但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气悄悄的泄了一大半,嘟囔着说:“可是上班了,嘴都变厉害了。”说完拉着婷婷出去了。
陈艳菊出去后,楚星驿安慰楚星河说:“哥哥,你也别生气,女人结婚生子后,可能会因为家庭琐事和经济压力啊什么的,性格发生点变化,慢慢年纪大了,应该会好的。”
这时,楚国松也走到楚星河身边坐下,拍拍儿子的肩膀说:“心情不好有很多解决的办法,但喝酒就不好了,一旦上了瘾,会把你害惨了的。”
楚星河低着头,两手懊恼的揉着头发说:“很多事你们不知道,我一直也没法跟你们说。你们难道看不出来,自从陈艳菊到厂里的采购部上班以后,变化很大吗?”
看来,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楚星驿从家里出来,看到邻居们都忙着准备年货、贴对联、挂灯笼,每个人脸上都是红扑扑的一团喜色,心里不由得一阵怅然若失:在母亲活着的那些年,家里也是如此这般红火热闹的。
正漫无目的的走着,尹冬阳和尹春华从后面追了上来,尹春华一把拽住了她:“大过节的,怎么心事重重的啊?走!上我家吧,我妈正炸油饼呢,可香了。”
尹冬阳也说:“是啊,星驿,我家对联还没贴呢,大家都在等你帮忙写呢!”
楚星驿本来不想去,她一直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但是大过节的架不住这两个人如此热情,只能硬着头皮跟着他们进了家。
尹春华的妈妈见他们进了门,一边热情地跟楚星驿打招呼,一边拿起筷子夹了一个油饼递给楚星驿。
楚星驿拿过咬了几口说:“阿姨,同样是油饼,你炸的怎么这么好吃呢?”
楚星驿说的是实话。尹春华的妈妈不仅性格爽朗和善,家常饭菜也做得美味,特别是面食更是让人入口难忘,按尹春华的说法,吃了她妈做的饭,再吃饭馆里的那些饭菜真是没什么胃口呢。
尹妈妈笑着说:“喜欢吃就常来,你想吃什么,阿姨给你做。”说完对尹春华说:“老是找不到你人,一天魂不守舍的,去厨房再给我和些面,给星驿家也炸点。”
见妹妹去了厨房,尹冬阳说:“星驿,家里红纸都准备好了,来帮我们写春联吧。”
两人来到书房,尹冬阳取出墨汁和毛笔递给楚星驿,说:“大过年的,怎么你的脸色不太好啊,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楚星驿摇摇头说:“没什么,可能最近准备年货,累的。”然后一边铺开红纸,一边装作若无其事的说:“叔叔最近还好吗?今天怎么没见他?”
尹冬阳说:“他最近半年可忙了,总是加班。你来之前又有事出去了。”
一会功夫,楚星驿就把对联写好了。
尹冬阳一看那字,不由得点头说:“半年不见,功力见涨啊。”
楚星驿笑了一下没吭声。
尹冬阳接着说:“听我妹说,昭歌有个老教授在教你画画和书法,真的吗?”
楚星驿叹了口气说:“以前确实有一个老师在教我,但现在人找不到了。”然后把和颜老师学画的事大致讲了一下。
尹冬阳挠了挠头说:“还真是奇怪呢。是不是因为你没有给人家交学费啊?”
楚星驿说:“应该不会吧,我曾经不止一次的要给颜老师学费,都被他很坚决的拒绝了。”
尹冬阳又说:“会不会你什么时候说话不注意,把老师的心伤着了?”
楚星驿想了想说:对颜老师,我一直是小心翼翼万分尊重的。而且颜老师也不像个小心眼的人啊。”
尹冬阳叹了口气说:“人心啊,真是最最复杂的。既然想不明白,就不想了。也许有一天,不用你问,一切就会水落石出的。”
楚星驿点点头。
尹冬阳继续说:“春华说饭店追你的人很多啊,有没有找男朋友啊?”
楚星驿刚想回答,尹冬阳的爸爸,尹厂长开门进来了。
尹冬阳笑着说:“爸,这么快就回来了?”
尹厂长看了一眼楚星驿,对尹冬阳说:“你以为我像你,做事拖沓没章法!去,给我买包烟去!”
尹冬阳做了个鬼脸跑了出去。楚星驿刚想告辞,尹厂长却说:“星驿,你先坐着,我有事找你。”
楚星驿只好坐下来,想听听他想说什么。
尹厂长说:“星驿,我家冬阳,别看比你大一点,却一天傻呵呵的没正型,思想成熟晚,想法天真。我打算等他大学毕业后送他出国读研,好让他会有机会接触更优秀的女孩子,我希望我以后的孙子能有位受过高等教育的母亲。”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对于春华,我和她妈一直教育她成为一个贤妻良母,一个不随便多事多嘴的有教养的女孩。我相信你妈如果在世,应该也会同意我这种教育方式的。”
楚星驿再也听不下去了,胸口翻江倒海般难受。她站起身不卑不亢的说:“您想多了,冬阳哥一直把我当妹妹,我也仅把他当成哥哥。而且我父母从小教育我要当一个好人,当一个有分寸有教养的,不夺人所爱的好人。”
说着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尹春华妈妈赶紧放下活计走过来说:“老尹,你跟星驿说什么了?怎么跑了啊?”
尹厂长说:“这孩子从小娇惯,我怕她在外面学坏,给她打了打预防针,这可是为了她好。忠言逆耳利于行嘛。”
尹春华妈妈叹了口气说:“因为葡萄园的事,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他们家,以后对星驿尽量好点。”
尹厂长瞪了一眼妻子,说:“有什么对不起?我作为领导只是照章办事!”
尹春华妈妈转念又说:“不过,陈艳菊现在调到厂里了,对他们家来说也是好事。看来陈艳菊娘家还真是挺有背景的呢。”
尹厂长面无表情的说:“你们女人就是八卦。”说完又出去了。
尹春华在厨房对外面发生的这一切浑然不知。她这几天确实魂不守舍,因为那个人。
虽说她知道鹿鸣喜欢的人不是她,虽说她发誓不再去打扰他,但她真的不能忍受这个男人的将来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自从知道鹿鸣喜欢年子君后,尹春华就开始偷偷观察年子君的一举一动,她衣服的配色和款式,她走路的姿势,她说话的语气。
年子君的一切,她都有在偷偷模仿。
以至于有一次楚星驿都说:“你最近买衣服的风格怎么跟年子君有点像啊。”
听到这话,尹春华好高兴,觉得自己又洋气了一点,离自己心里的那个人仿佛又近了一点。
有一次她信心满满的穿着红裙子故意走到鹿鸣面前时,没想到鹿鸣皱了一下眉头说:“尹春华,你以后还是不要穿这么红的衣服了,衬得你的脸更黄了。”
尹春华回去后就把那条裙子扔了,偷偷在被窝里大哭了一场。
现在佳节在即,她越发想念鹿鸣,哪怕只听听他的声音,哪怕只淡淡的聊几句,她也知足了。
昨天,当她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拿起电话打给他时,却听到了一个让她失魂落魄的消息:鹿鸣告诉她,自己在放假前已经递交了辞职信。他要去广州,去组建一支自己的乐队。
尹春华其实已经知道了年子君过完年就离职的消息。但没想到,鹿鸣竟然这么急切,前脚年子君走,后脚他也要走。看来这个饭店除了年子君,再没有什么能留住他了吧。
幸亏自己给他打了电话,要不然又会是个不告而别吧?
一想到这个,她心里再一次空荡荡的难受起来。她离开厨房来到客厅,再一次拿起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