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回过神的姜莞，忽的一下，跟只鹌鹑似的，往桌上一趴头一低，僵着身子不动了。

姜薇默了默，淡定地收回目光，放下杯子，和趴在对面的姜莞默默对望一眼，姊妹俩的情绪第一次同步，真是太TM尴尬了！

这么想着，姜薇肩头往下缩了缩。

姜莞一见她缩，身子就缩得更厉害了，一边缩一边无措地小声问：“他……他怎么会在这儿？”

姜薇丢过去一对白眼：“你在府城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姜莞经她一提醒，顿时想起来了，忙把身子微微往上挺了些，道：“是了，听人说，他出门游历去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姜大太太只是起了意，还没发展到行动的份儿上。

而后她作贼似的往后瞄了一眼，见林夙已收回目光，和同桌的少年说话，急急冲着姜薇道：“赶紧的，咱们趁着这个时候跑……”

说着，她猫着腰，就想离桌。

姜薇无语地横了她一眼：“你甭现眼了成不？人家根本不知道这事儿呢，你躲什么？”

姜莞神色一顿，是啊！

半弯的脊背，立马直挺挺地立了起来。可她还是觉得不自在，就小声朝姜薇道：“要不，咱们还是走吧，换个地方我请你吃好吃的。”

姜薇却是冲着她微微摇了摇头。

她在想，她要不要趁着这个机会，当面问一问，也好验证一下子自己的猜测。毕竟她出来一趟不容易，碰巧遇上未来男主也不容易，问清楚了，她省得她整天有的没有瞎猜。

一开始，她觉得她这个想法有些冒险，离男主远远的还来不及呢，怎么能上赶着往上凑？可转念一想，觉得从姜五姑娘的立场上来看，她的行为其实也很好解释，她就是好奇，只是好奇而已！

而她只问这一句，旁的不多问，应该不会打草惊蛇。

她在心里琢磨了好大一会儿，还是不想放过和男主偶遇的大好时机，而且只问一句而已，应该不会露出什么马脚！

这么想着，她缓缓站起身子，在姜莞见鬼的神情和那位青衫少年愈来愈诧异的神情中，缓缓向那边走去。

这会儿林夙的同桌已先行一步下了楼，那边桌子只他一个。

姜薇竭力稳着步伐神情，缓缓走到桌边，微微屈膝行了一礼，平静地打招呼：“林少爷。”

林夙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亦平静地站起身子拱手回礼：“姜姑娘。”

他语调平静温和，即没有他乡遇故知的欣喜，也没有乍然遇见仇人的愤愤。

姜薇也没多琢磨，便又朝林夙深深福了一福，站直身子面带愧色道：“原我就说，等得着机会，和您当面致个歉。我便是再恼六妹妹，也不该拉不相干的人下水，给不相干的人添烦恼，可是我出府出得急，一直没能见着您的面儿，不想今儿恰巧遇上了，不当面致个歉，我心中难安。”

说着，她又深深福了一福，歉意满满地道：“林少爷，请您大人大谅，原凉我一时不忿的过失。亦不要将祖母的话放在心上，更不要有什么心理压力，说到底这都是我们这边的过错！”你黑化不黑化不要紧，只要黑化后不找她的麻烦那就阿弥托佛了。

伴着这话，她又深深福了福，可谓诚意十足。

林夙眉稍微挑，眼带兴味。

听闻姜府这位五姑娘行事肆意非常，对规矩礼法更是不屑一顾，不，不是听闻，而是他已经亲身领教过了，如今倒与之前判若两人。

先前，他倒有些暗防她再当众做什么惊人之举，不想，她自始至终安安静静，仅仅只是致歉而已。

若说这事有没有与他带来困扰，自是有的。但他是男子，因而也仅仅只是小小的困扰而已。至于和姜府的亲事，之前他并未想过，只是到了年纪，母亲说好，那便好。

待姜薇说完，确认她只是致歉并无其它想法，他从善如流拱手：“姜姑娘客气了。”

少年神情谦和，沉稳有度，这让一时瞧不出什么破绽的姜薇，有些抓瞎。

她做出一副歉意被人接受的模样，大舒了口气，转身要走时，又做好奇状站定问：“林少爷，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林夙微微颌首。

姜薇便露出点点自嘲指着自己道：“我这样的人，旁人避还来不及呢，不知为何你们家怎么……”顿了下她笑，“莫不是被姜家的势逼迫至此？”

林夙自是听出她后面的话，乃是戏谑之词，未置可否。至于她前面的话……

他抬手摸了摸鼻子，温和平静的笑容里也带了点点戏谑反问：“若我说，只是因五姑娘处境不太好，一时起了恻隐之心，这话五姑娘可信？”

姜薇暗里翻了白眼，你要不摸鼻子，我还真信了！

不过，他神情虽然有那么点点不正经，眼眸中却是一派坦荡，姜薇还真有些拿不准。

便小心追问：“真是如此？”

自然不是。

但若说是因什么别的原因，倒也没有。不外是在她处境不好上头，加一个那日她决绝非常四字而已。直到现在，那道决绝入水的身影，仍时不时浮现在脑海中。

但此事，已时过境迁，没有必要再说。

林夙大方点头，神情坦荡。

姜薇就彻底震惊了。闹了半天，林家母子的异状，仅仅只是因为对面这少年烂好心？！她有的没的想了半天，只是自己在杞人忧天？天底下还有这样的烂好人？

直到林夙拱手作别先行一步，她愣愣怔怔地回到桌前，眼中的震惊还没散去。

此时正是茶楼里人声鼎沸，两人说话声音又不高，姜莞并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是远远见，一个施礼，一个拱手的，似乎相谈甚欢，便有些不高兴。

她才和姜五说过，结果姜五转头就当着她的面如何如何……

一见姜薇这个样子，更不高兴了，拉长脸道：“才刚你们在说什么，那么高兴？”

姜薇就撇嘴斜了她一眼，这该死的少女虚荣心啊！你自己又没意，也还没划到自己锅里呢，倒先不忿起来了。

但姜薇也能理解，小女孩家家的心态嘛~~

她就简简说了才刚的事儿。

姜莞也震惊了，一把抓着姜薇的衣袖道：“原我娘回来也是这么说，可我们都还当他们家有旁的想法呢，原来不是啊！那如果我娘伸头去说这门亲，你说林家会不会也……”

她说顺了嘴，下面的话没过脑子就秃噜出来了，秃噜到一半儿，赶紧打住。

姜薇就笑了：“照这么说，你挺中意他的？”靠着人家施舍好心得来的亲事，又有什么好的？

姜莞大力摇头，神情坚决。

姜薇倒好奇了，林夙今年才年方十七，但他看样子，并没有少年人的青涩和跳脱，反倒一派沉稳。生得又好，学识又好，人确实谦和，心肠又好，性子也稳重，姜莞为什么不中意？

追问好一会儿，姜莞这才郁郁地吐露实情：“我什么样的人，我自己能不知道么？他那样的人再好，我又配不上，又有什么可中意的？”

嘿~~没想到她在这上面还是挺通透的。

只是姜薇早打定主意，不在这上头胡乱插话，因此也并未多言，只道：“那你回去把你心中是怎么想的，和大伯母都说一说不就完了？”

姜大太太是对姜莞那性子失望了，对这个女儿可没不管不问，若不然，她为什么费尽巴力的给女儿寻好亲事？

而且姜大太太不正好想退了陈家的亲事么？只要姜莞一哭，姜大太太说不定真个退了。名声再重要，面子再重要，有自己的亲生女儿后半辈子过得好重要？

姜莞对此却不怎么乐观，郁郁坐了一会子，起身：“算了，不说这个了，咱们去逛小食街。”

不由分说，拉上姜薇上了马车，直奔宝丰县著名的小食一条街，也就是衙前街那块儿。

姜薇不排斥多走走多逛逛，只是不放心：“你出来这么久了，不回去和大嫂说一声？”

姜莞情绪不高，一边走一边闷闷道：“不用，大嫂知道我心情不好，叫我散散心再回，杜家那边也说过了。”

姜薇撇嘴，什么叫你散散心再回呀，是管不住吧！

说起来姜大少奶奶也是个悲催的。丈夫不给婆婆作脸，她就在婆婆跟前没什么脸，偏她又是个做儿媳妇，在婆婆眼里，比不得丈夫，更比不得小姑子。

在姜家大房里最垫底的那一个。

不过随即她就收了感叹，她自己都是个悲催的不行呢，还有心思感慨别人悲不悲催，真跟姜莞大老远跑来，管她吃蒜不吃蒜一样，闲的！

想到这儿，她伸手挡在嘴前呵了一口气，一股子死蒜味儿冲得她直皱眉。

一直充当隐形人的七姑娘姜莹扑哧一笑。

姜莞回头瞧见，恨铁不成钢地朝她手里塞了一才刚到手的冰糖葫芦：“说了不让你吃，非吃，拿这个压压吧！臭死了！”

话音方落，突地斜里冲出来一个人影，撞得两人“哎哟”一声，猛地往后退了数步，冰糖葫芦摔在地上。

姜莞正要发怒，就被一双小脏手紧紧抱住：“姐姐救我！”

姜薇定晴一瞧，却是个年约十一二岁上下，蓬头垢面的小丫头，她大眼含泪，一脸哀求。脸颊和胳膊上还带着青肿淤痕。

“在那儿呢，在那儿呢，三丫，你给我回来，你还跑！”

一阵糟乱的叫嚷声传来，那小姑娘一脸惊吓地躲到姜莞身后，嘴里不住哀求。

姜薇和姜莞同时看去，只见从道边的巷子里，奔来四五个人。有两个三十岁上下的汉子，还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并两个三十来岁的妇人。

两人不约而同皱眉，又同时往后退了一步。

姜薇飞快朝身后的小姑娘道：“你赶紧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