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越到后面,他的脸色越发僵硬。捏耳朵的手指泛得发白。
赵阔话语突然戛然而止,学着林风的样子,将桌上的另一茶杯端起。
其实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赵阔的手臂都在微微颤抖。
留后手谁不会呢?
鉴于师弟的前车之鉴,所以这一次他做了双重准备。
就算提前选好的文物被调换也没关系,就算这个铜镜从未面世过他也不是特别焦虑,因为耳朵里那个精细无比的小机器会帮助他。
后台三个人同时为他查资料,还怕斗不过单枪匹马的毛头小子林风吗?
------“老大,九成九的人会认为这铜镜是晚唐时期的,但其实是北宋......”
------“根据拍下来的图片进行修复,右边的字是‘介休县道’......再加上查的资料,最后两个字应该是‘官押’......”
但是现在,他连表面的淡定都维持得异常艰难。
越到后面所能查到的内容越是稀少。
------“最后几个符号有可能是部落图腾,有可能是古文字,实在太模糊了,电脑也扫描不出来,您就先含糊略过此处吧......”
------“书上和网上都只有显示这期间战争繁多,所以对物资都非常看重,严格把关,这正好是一面铜镜,您就往这上面扯吧......”
资料虽少,但只要有也没有关系,但是现在居然......
------“老大,到辽国这里您就自由发挥吧......”
------“老大,对不起,真的已经查不到了.....”
------“老大您就按照您以前学过的宋辽历史知识乱编吧,只要有正史记载,怎么说都不会出错的......”
赵阔慢吞吞的将茶杯盖上,再慢吞吞的将茶杯缓缓放下。分明不到十几秒的动作,他硬生生拉长了两倍。
让他调动以前学过的宋辽知识?简直是在放屁!他毕业至今都快二十来年了,这么多年鉴宝一直都是提前准备,而且双重保障。
像南北朝五代十国辽国这些记载较少,而且文物极稀的短命王朝,他早就已经几乎遗忘的一干二净!
现在要让他编,他从哪里编去?
再次掏掏耳朵,恨恨地敲了敲那根小棒。
“我们刚才说了,辽国和宋朝经常起大大小小的冲突,”
赵阔深吸一口气,继续编道:“但是这镜子上面的字,为什么不是北宋平民刻的,而是官家刻的呢?”
额头已经陆陆续续布满了冷汗,还是硬着头皮道:“我们刚才读到镜子边缘的最后两个字是‘官押’,刚才也说了,因为战略物资都管得非常严,所以在这种铜类铁器上面一定会官家画验,验完了才会刻上最后两个字。”
林风的笑意更深了一些。
原本一句话便概括的内容,被他翻来覆去地讲,鉴宝最重要的精简二字原则,早已被赵阔抛之脑后,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不被人们看出来,如何含糊过去,他对此历史根本不了解的事实......
坐在台下某个角落的另一鉴宝古玩界的老人将一切收之眼底,笑意的弧度和林风颇为相似。
一段时间不见,这小子给别人挖坑的功底又长进了。
与林风等二人的轻松相反,华老手心捏的发白,面庞纵横的沟壑显得越发深邃。
“铜镜的大概表面我已经说的差不多了,那么接下来......”,慌张不过一刻钟,赵阔眼珠一转,想到了解决的方法,“就由林主持为我们介绍它的历史内涵和意义。”
把皮球再次踢回去,反正他已经表面功夫做足,再次抛梗对他影响甚微。
他说的总概括,空泛而大体,非常笼统,很难挑出根本性的错误,忽悠一般的行家不成问题。
就算林风答得全面,最次的结果也不过是二人平分秋色。
但是如果林风答不上来......赵阔瞬间放松了不少。
林风接过主持人递来的话筒,笑得有些戏谑:“赵大师刚才只提到了北宋和辽国,是因为只看文字......确实只能答到此处,但是如果再加上剩下的这几张图案,那么其实历史背景真相就已经呼之欲出。”
“文字是北宋时期没错,是官家刻得也完全没错,只不过嘛......”
“却并不是宋朝本国官家刻的......”林风的话是对着嘉宾席说的,眼睛却是一瞬不瞬望着赵阔。
“辽国在北宋前期略为强大,可是在后期便被他的附属国----金国所灭,文字既不是在宋国所刻,也不是在辽国所刻。而是被金国掠夺后,在边疆之境界,被俘虏过去的宋兵之手篆刻......”
说到此处顿了顿,林风笑道:“刚才赵大师说到此处,回望了一下我,所以肯定是在故意说错是辽国俘掠,然后考察晚辈,对吧?”
赵阔微愣,随即尴尬地打着哈哈:“林主持果然聪明啊,连这都难不到你,哈哈哈......”垂在桌子下方的拳头已经奋力握紧。
马的!
该死!
着了这小子的道!
林风喝了一口茶,无视对方暗地里的愤恨,继续道:“金朝是由东北地区的女真族所建立,以渔猎为生,女真是靺鞨部落中的一部。”
“完颜氏,是女真族中的王族。女真族从长白山移居黑龙江中游,而完颜部就定居在完达山。辽朝晚期朝政混乱,天祚帝昏庸无能。”
话语精简,一击中的。和刚才赵阔,磕磕巴巴,连续重复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
“乌古乃之孙完颜阿骨打继立,完颜阿骨打统一了女真各部。辽廷不停的索求贡品,并且肆虐鱼肉女真百姓。在一次部落聚会中天祚帝出言侮辱了女真酋长,灭辽的导火索由此点燃。”
“金太宗为了联合西夏灭辽,把下寨以北、阴山以南的辽地割给西夏。西夏则改对金朝称藩。”
林风围着铜镜展示台悠悠转了一圈,“大家是不是很奇怪,这么多的历史,和这一块小小的铜镜能有什么关系?”
抬眼直视镜头,林风深黑的眼瞳犹如巨大的漩涡,仿佛具有让人深陷其中的魔力:“这其中的联系.....”
“可不止一丁半点。”
语调笃定,用词准确而精炼,让人不得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