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恩等待许久,圣女殿下才走出屋门。
不是第一次见,却感觉消失了什么东西。
但昨夜的祈祷不可谓不精彩,根据水门都市的官方统计,整个城市99%的信徒都得到了她的祝福。
圣女看了他一眼,缓步向神殿庭院走去。
“好久不见。”
“是的,圣女殿下。”
韦恩的姿态很低。
“昨天的祈祷,相当精彩。恐怕用不了几天,破格让您有资格参加【试炼I】的教皇陛下就会知道,届时会相当开心与众多信徒一同分享。同时也能让那些怀疑您的人,乖乖的闭上嘴。”
照常理,以他的能力以及通过【试炼III】的年龄,绝对是圣教国炽手可热的天才,没有必要如此谦卑。
“不过是职责,倒是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她穿着一袭黑白相间的袍子,带着象征圣女地位的冠冕,除此之外没有任何首饰。
即使如此,丽莎也是韦恩长这么大见过最漂亮的女性之一,并且拥有远比自己强大的神性,光是远远注视就觉得仿佛是空之女神真的降临。
哪怕不是一位教徒,都很容易被她身上的神性所感染,深怕自己说错一句话,玷污了这位至高无上的存在。
她不带来丝毫的压迫感,极具亲和力。宛如她是一位慈爱教徒的母亲,许许多多信徒都曾经被她所拯救。
包容、宽仁,难以启齿的话都可以说出来。
她不会嘲笑与鄙夷,反而会轻声的安慰、抚慰,让心灵得到圣洁之光的治愈。
韦恩犹豫了一会儿,道:“我不想从老师身边离开。”
丽莎停下脚步,疑惑道:“为什么?”
韦恩面带一丝挣扎。
“当初你一共写了九十八封信件,其中九十封抱怨黑袍牧师,剩下的八封表示要换个老师。然后真到了这一天,你却不愿意,这是为什么?”
不是质问的口气。
感受到柔和的视线,韦恩抬起头。
那是嘴角有微微弧度的圣女,像是在笑。
“老师有事情瞒着我。”
“这很正常。”丽莎说道,“毕竟是黑袍牧师,没有通过【试炼】,保留不下来神性。”
“不是这个意思。”
韦恩有些焦急:“总感觉有大事要发生。”
“所以,教皇陛下对你的指导,就是因为发现黑袍牧师有心事瞒着你,所以才不愿意离开吗?”
丽莎的语气陡然转变,带着偌大的失望。
韦恩第一次见到圣女的情绪波动,从前永远只有仁慈与宽容。
在此刻,他想像一般信徒一样,寻求一个自己能接受的结果,却没得到任何......哪怕只是一句“试一试”。
“你不是一般信徒,在圣教国里必然有一席之地。你不能像他们一样,依赖我亦或者是主教,记住你的身份,韦恩神官。你是需要让别人依赖你的存在,这一年你没有丝毫长进。”
严厉的呵斥,让韦恩心神震荡。
他不明白,也不懂得。
跟随黑袍牧师金姆,难倒不正是他有莫大的嫌疑吗?
【魔族杀手】的凭空消失,怀疑对象立刻锁定在了金姆身上,自己来到他身边的使命,不正是找到已经“死去”的他吗?
“这句话,是我代替教皇陛下传达给你的。看样子,黑袍牧师真的浪费了一生的时间,如此高龄却没有一件能拿得出手的事情,哪怕是教育好一个学生。”
留下这句话,丽莎加快步伐。
“圣女殿下!”
韦恩忍不住抬高了声调。
庭院里大片的梧桐树下种植的百合花,那犹如白娟一般的花瓣也因此为之颤动。
“还有什么事吗?”
“教皇陛下,真的只是让我来向金姆老师学习的吗?”
韦恩无法接受这件事。
整整一年的时间,跟着金姆辗转许多个修道院。
完全用不到神官力量的事情做了整整一年。
铺上肥料翻新土地,给禽畜喂养饲料,打理脏乱差的养殖场,帮助牧民放牧......偶尔还要帮人找丢失的东西,附近人家的母犬产子也得帮着看护照顾......总之,整整一年的时间里,他做的所有事情,都不需要用到神官的力量。
丽莎能感觉到他心中的愤怒,但他并非一般信徒,而是要成为信徒依赖的神官。
自认有着浩瀚的使命,却从未看清让他来是为了磨砺自身,褪去棱角,迎接【试炼II】。
这不只是教皇陛下的过错,也是黑袍牧师的教育失败。
于是,圣女反问:“你认为呢?”
这已经是回答。
韦恩无法接受,咬着牙道:“我应当有着使命,绝不是帮农民捡鸡蛋、放牧、喂饲料、挤牛奶......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圣教国的高层,难道不都怀疑是老师隐瞒了真相吗?我不是为了揭开真相而来的吗?”
丽莎注视着他,说道:“在这之前,你是一名神官。”
“对,我是神官!”韦恩大声喊道。
“你说的毫无意义的事情,也是神官的职责与义务。如果认为这种不起眼的小事,必须由那些修女、神父、牧师来做,神官可以什么都不做,享受别人的尊敬与崇拜,那么你失格了。这件事传回到国内,你将失去资格。”
“我做了!没有抱怨,带着笑容去做了!没有拒绝任何一件。圣女殿下,重点不是这个!”
韦恩有点歇斯底里。
“这一年里,发了疯寻找【魔族杀手】,不是您吗!?”
丽莎面对如此质问,依旧没有丝毫情绪波动,语气更像是一个局外人。
“韦恩神官,你是想说。你掌握线索,又因为我在找他,所以要求我给你回报?”
“这......”
少年神官一时间语塞。
“那么,我在这里回答你。”圣女一顺不顺的盯着他,“我从没请求过你这件事,我也不想听任何线索。请你在做这种事情之前,先想一想通过【试炼III】后的你,应该承担怎样的责任与义务。”
将他留在原地,丽莎推门而入。
屋内早已经坐着两个老人,他们笑容可掬。
其中一位是身着黑袍的老牧师金姆,另一位是水门都市的执政官尼尔斯·康纳德。
“久等了,抱歉。”
正常是她预约执政官尼尔斯·康纳德单独见面,商讨和谈细节,偏偏金姆先一步预约了她与执政官。
既然如此,那么该谈的细节,一并谈了。
丽莎是这样决定。
黑袍牧师认识很多位高权重的人,可自身并不在权力阶层,并不能影响大局。
“好久不见,圣女殿下。”
执政官尼尔斯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白发苍苍却精神奕奕,身着一袭华丽的外袍,听闻是【同盟】产业下最新产出的一件只属于权力阶层的衣服,不只是用料奢华,更是有独到的刺绣工艺。
对比那位苍老的牧师,执政官尼尔斯在衣服的衬托下仿佛才刚到中年。
“好久不见,原审查官尼尔斯·康纳德先生。”
不算正式的会谈,所以场地用具都很简陋。
丽莎刚坐下来还没两秒钟,执政官尼尔斯便站起身来。
“那么,金姆牧师,我就先走了。”
“等等。”
丽莎喊住了他。
“有什么事情吗?圣女殿下。”尼尔斯微笑着问道,“莫非您有什么新的指示?不都谈妥了吗?”
丽莎的视线顿时转向老牧师,道:“请问这个谈妥是什么意思?使者不是我吗?”
“是您。”金姆微微起身,“最近的消息您也知道,水门都市被魔王刁难。我劝尼尔斯让【同盟】放弃一部分利益,注重大局,仅此而已。”
同时,尼尔斯也说道:“作为中立都市的执政官,坐着的哪里是椅子,简直是几百把竖起来的刀子。”
这件事,丽莎记得让武之国剑士尤里斯去办,怎么就交给了金姆?
怎么看都是这两个名义上的使团代表,喜欢当甩手掌柜,刚好认识的金姆牧师在水门都市里当前哨站,顺手就把这件事丢了过去。
“果然都不靠谱,不管是尤里斯,还是安敦尼。”
她如此想着,却没留下执政官尼尔斯。
金姆轻轻掩上屋门。
当然,他看到了庭院里坐在长椅上陷入思考的少年神官。
没有过多的纠结,转过身走向圣女。
“和谈在明天。”他说道,“今天还有时间,私底下可以见一次魔王。尼尔斯那边已经退让,听闻暗地里的小动作被不知名者破坏掉了。这件事发生在昨天,你应该还不知道,所以我擅自代替尤里斯了。毕竟,时机很重要。”
丽莎起身,说道:“感谢。”
“现在,该我们谈了。”金姆示意她坐下。
丽莎顿时露出好奇的表情:“不是要去见魔王吗?”
金姆的双目炯炯有神,似乎洞察了心灵:“如果你的意志没有改变,见了也是白费时间。”
“牧师,圣教国的意志从未改变。它的意志,就是我的意志。”
丽莎没有坐下,反而留下这句话后转身便离开这个房间。
金姆望着远去的背影,微微一声叹息。
——————————
伊休打开家门,疲惫不堪的阿瑞斯像一座小山伫立着,明显能看到他眼睛里的条条血丝,但却充斥着一抹兴奋。
“真的是让我好找,用上了我所有的人脉关系,总算给我抓住了尾巴。”
“辛苦了,家里太小进不去。”
伊休打了个哈欠,昨夜的安娅是真的不让人休息,仿佛要在一晚上榨取几个月的快乐。
“这个给你,还有碰巧遇上了一个邮差说有寄给你的包裹。”
接过长方形包裹不着急拆,拿过阿瑞斯手里的羊皮纸仔细观看起来。
这是一张有山川地形的地图,以水门都市为中心,延伸至魔族、水之国边界,囊括了所有被设立的缓冲地区。
“这帮老鼠很狡猾,总共有三个藏匿地点,我都给你标注出来了。”阿瑞斯说道,“并且周围留有血兽族多莫的猩红标记,触碰的时候会发出警报,一旦踩上去这三个地点就算报废了。”
“谢谢了,还不算迟。”
伊休收下地图。
直到明天落日前,都不算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