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头来,野猪人。”
“暴食并非你的过错,这是你天生的血统,可以去克制,但绝不要去否定。你的父亲、母亲,祖先都是这样一步步进化而来。”
“信仰空之女神,也并非是错误的。你可以祈祷大罪魔神赐予你改掉坏习惯的力量,同样可以乞求空之女神让你拥有面对苦难的勇气。”
“不要哭泣,野猪人。这个世界的美从来不是外表,而是心灵。记住这句话,然后勇敢的面对未来的生活。”
“可以谦卑,但不要自卑。可以谦逊,不要自傲。我并不比你尊贵,同样是生活在这个世界的物种,种族不同、信仰不同,但荣耀是相同的。”
丽莎·诺伊斯挥手让修女带着这位信仰坚定的魔族教徒去休息。
这已经是第二十个信奉空之女神的魔族教徒,作为圣女能指引这些非人教徒走向正道,完成职责的同时也获得了些许的满足感。
距离谈判开始还有半个小时,她觉得还有时间接待下一位教徒,但屋内的修女快步走来,低声在耳边说道:“圣女殿下,时间到了。”
“好。”
终于迎来了这一天。
丽莎苦心等待的这一天。
除了少部分知情者,绝大多数注视着和谈的人类、魔族都只是看在了表象。
而她却一手缔造了内核。
名为【审判】的一天。
跟随着修女的脚步,走入神殿庭院。
见到韦恩神官快步走来,丽莎微微顿足。
不至于如此着急,在走上绞刑架前,或许还能指引有关他应该做的事情。
但少年神官陡然行礼,并告知修女:“让我来吧。”
丽莎望着他,却不起波澜。
按照计划,猎兵王布莱克·恩德斯待命,剑士尤里斯会在神殿外等待自己,大法师安敦尼会准备好船只。
然后直奔魔王座驾,不会有韦恩神官的出现。
即使出现,那也是意料之内的事情。
毕竟,狠狠斥责他不好好履行神官职责,反而一整年都在胡思乱想的人正是丽莎自己。
“圣女殿下,您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丽莎微微皱眉:“还有些时间。你始终不愿意离开黑袍牧师的身边,所以要在这里再次请求吗?”
“不,殿下。”韦恩笑容有些苦涩,“这已经是既定的事实,哪怕是您都无法改变。”
“可你好像并不明白。”
“不,我已经想通了。”
圣女微微笑着。
本以为韦恩神官还会纠结很长时间,没想到只过去了一个晚上他已经想通。
如果说在被打上【背叛人类】标签而死之前还有什么值得她开心的事情,自然是这位年轻神官的思想走向了正途。作为人类未来的可塑之才,绝不该拘泥于过去的点点滴滴,而是一门心思寻求更好的未来。
“那可真好。”丽莎含笑道,“回到圣教国,可以向教皇陛下申请外调,利用这一年你所学到的知识,帮助那些有困难的人民。”
“我会这么做的。”韦恩注视着她,“但不会向教皇申请,也不会回到圣教国。”
前半句话让圣女感受到了他的成长,但后半句话却闻到一丝不对劲。外加他突然出现,总觉得有不妙的事情即将发生。
“什么意思?”
姑且问了一句。
“我不会回到圣教国,自然也没必要向教皇提出申请。”韦恩指着自己的深色头发。
丽莎的瞳孔猛然收缩——他没有佩戴神官帽!
任何通过【试炼】的神官都必须佩戴神官帽,让所有见到神官的人愿意提出自己的困惑、请求。
假如没有佩戴神官帽,那就意味着两件事。
第一件是代表神官正在忙碌,可能是处理上一个请求,可能是一些私事,也可能是身体欠安。
第二件则代表神官即将被取消资格,让民众知道不能去寻求神官的帮助,因为他即将成为一般信徒。
“自己取消资格吗?”
丽莎不认为韦恩正在忙碌。
“是的,殿下。老师说过,并不一定需要帽子才能帮助苦难的人民。有的时候帽子反而成为了累赘,能力越大责任也就越大。当有无法解决的事情摆在眼前,被女神赋予的力量不起作用的时候。神官会陷入可怕的自我否定,最终丧失帮助他人的力量。”
原来是这样。
丽莎松了一口气,还以为韦恩会因为昨日的斥责做出一些大逆不道的事情。
她走过去,整理着少年的衣袍,道:“如果这是你自己选择的道路,我会支持。”
“谢谢。”
“不用谢,这是圣女应该做的事情。”
“但是,殿下。我想知道,您能支持我多久?”
这个问题让丽莎一愣。
原本即将消失的那股不妙猛然递增。
“截止今天为止吗?”韦恩冷笑着说道,“还会说半个小时之后?”
丽莎眉头紧皱,深吸了口气平复心情,笑道:“当然是......”
见她已经产生疑惑,韦恩陡然抬高声调:“别隐瞒了!”
那道带有强烈怒气的声音传入耳中,丽莎本能的后退两步。
“什么是圣女该做的事情?”
“又或者是,神官该做的事情?”
“您筹划的这一切,就是作为圣女应该做的事情!?”
他的话如子弹一般发射,那股爆发出来的怒意宛如锅炉无法承受的烈焰,席卷整个庭院。
丽莎眉头缓缓舒展。
看样子已经瞒不下去,那也没必要做任何狡辩。
“这就是我该做的事情。”她脸上没有一丝犹豫,“韦恩神官,你不知道的事情有很多。诚然,我是在寻找【魔族杀手】,但绝非你想的那样。”
面对答案,韦恩暴怒:“让战争重启,这就是你该做的事情!?”
“他不欠这个世界,相反这个世界欠着他。包括我,乃至所有本该注意到他的人,那些有能力救赎他的人,都欠着。就算是一个不识字的人都知道,欠下的债务是必须要偿还的。”
丽莎眼眸里的圣洁与淡然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执着,仿佛被赋予了这样的使命。
“用【战争】来偿还!?”韦恩气的双拳攥紧,“你知道这将席卷多少无辜的性命......”
丽莎不为所动道:“规避【战争】,反而会死去更多的人。”
“不是这样,绝不是!”韦恩第二次歇斯底里地怒吼,“你在【试炼I】里看到了什么!?不惜以自己为代价,将教皇拉入深渊!你很清楚,这么做等同于让信仰出现崩坏,整个圣教国都会因此而丧失主导地位!”
丽莎·诺伊斯。
这是一个被誉为最像空之女神的人类。
年仅十二岁的时候就通过了【试炼IX】,教皇陛下甚至破格赐予她每一年参加试炼的资格,而她都会轻而易举的通过,在全人类王国享有极为崇高的地位。
丽莎的能力过于出众,甚至被信徒们当做教皇的接班人
在两年前,教皇陛下不顾所有主教的反对,直接将给他人的资格,也就是【试炼I】的资格,交给了她。
那时候反对声音犹如浪潮似的,但丽莎用实力证明自己——失败率高达95%的【试炼I】她仅仅用了三个小时就通过了。
没有人不尊敬她,甚至是交战的魔族都会在她面前小心翼翼,深怕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那种出生自带的圣洁,哪怕是最邪恶的【U·A】教团都不敢去玷污。
但眼下......不,更早之前,她却自己决定了今日迎来的命运。
“战争,绝不是目的。见他,也绝不是你想要的。告诉我,丽莎·诺伊斯!你在【试炼I】的尽头,看到了什么!”
韦恩十八岁通过了【试炼III】,在道路尽头看到了一句话【你想知道什么】。他毫不犹豫询问自己的前程,但得到的回答却是一件铭刻着牧师身份的黑袍。
这也就意味着,他既定的命运不是白袍神官,而是与老师一样的黑袍牧师。
丽莎陷入长久的沉默。
面对咄咄逼人的质问,她长长叹了口气:“我只是把他的名字报了出来。”
“谁?”
“伊休。”
韦恩惊讶无比:“老师的故人!?”
不理解为什么圣女会提到这个人,老师很看重伊休,但这和圣女有什么关系?
思考之余,却听到了丽莎那句足以让他如遭雷击的话语。
“他还有个别称,被宣扬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以至于原本的名字无人知晓。叫做【魔族杀手】。”
“什么!”
韦恩顿时被惊的浑身一颤,倒退两步却一不小心摔在地上,竟然一时间没感到疼痛,反而是圣女的话语似在耳畔回响,余音不绝。
“我询问【神谱】,得到的回答很简单,【对不起,请救救他】。”
丽莎抬头望着碧蓝的天空,明明是那么的干净澄澈,却总感觉乌云密布,黑的犹如深渊漩涡。
“这不可能!”
韦恩从地上爬起来,质疑道:“教皇陛下通过【神谱】得知了【魔族杀手】的罪恶。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您也应该知道才对!”
此时,丽莎微笑道:“不是【神谱】的错误,而是教皇的错误。因此,要纠正这个错误。”
这句话不亚于一道惊雷在韦恩耳边炸响。
所有的一切都说得通了。
她为什么要破坏和谈,为什么要把自己送上绞刑架。绝不是如传闻一样,圣女殿下与魔族杀手有过一段往事,不惜以战争为代价找到他。而是当今教皇隐瞒了【神谱】的启示,选择将【魔族杀手】冠以恶之名,不让任何有权限的人类伸出手帮助他。
这件事绝无可能通过正常手段解决,任何质疑教皇的声音都在会成为质疑【神谱】,而且权力阶层的人绝不会冒着如此巨大的风险。
所以,丽莎·诺伊斯采用了唯一可行的办法。
以自己为人类代表,彻彻底底破坏这次和谈,让全世界人知道是她让战争重启,这份足以承受千刀万剐的罪孽,定然会牵扯一手将她扶持至圣女地位的教皇,最终让享有慈父之名的教皇晚节不保,甚至和她一起走向绞刑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