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渐渐倾斜,直到落日熔金,积水池的水光,在廊柱间变幻闪烁。
轻轻揉着妻子的肩膀,伊休说道:“事实证明这半个月并非什么都没做,至少在一点点取得自耕农的信任。”
“我本以为,来到这里就能直接开始耕种呢......”安娅紧握着丈夫的手,“不过梅琳已经取了部分的土地带回去,估计这两天就能得出结果。怕就怕,不适应这里的土地还需要改良种子。”
农作物高度依赖土质,是否肥沃很大程度影响存活率。
这里的自耕农缺乏生产资料,优质的培育技术都被六个领主雪藏,保证土地肥沃的办法仅仅是休耕。
不是说这里的农民不懂得使用肥料,而是压根就没有多少肥料可以使用。
“第一步推广土豆的同时,得教会他们你结合实际开发出的一种耕种方式。”
在魔王城堡的时候,伊休也是第一次听妻子说田地得有计划的分配,他只知道粪便集中储存发酵后能产生优质肥料。
大多数农民可以使用的肥料就这么来的,包括这个世界的农民很早就学会了如何使用大粪增肥。
但有个问题——人就算是要拉粑粑,也得先吃东西。每天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能五六天拉一次算正常水平,这要是放在地球妥妥的是个便秘。
单纯的知道这种肥料,也收集使用,却远远不够。
安娅的方法是将一百平米的土地划分为四个区域。
小麦田、土豆田、苜蓿田、芜青田。
苜蓿的俗称是金花菜,具有清脾胃、利大小肠的功效,配合阉割后不喜动的猪,拉出来的粑粑作为肥料相当优质。
芜青可以消食化气,同样是增加牲畜产肥料的效率。冬天封田的时候,人类的粪便可以集中储存,在来年初春翻新土地的时候继续增肥。
这样不仅没能降低田地的土质,甚至还渐渐变得肥沃起来。
很多年前魔族内地就在推广这种种植方法,只不过没有土豆田,而是双小麦田。
冬之国的南部田野只能一年一种,如今大部分田间的雪都在融化,再过一个月就是标准的农忙时期。
在这期间,最少的搞到1000平方米的土地,让农民看到实际效果。
安娅着急的是这个,错过了初春开垦,那可就等来年。
伊休在魔族内地的两年里,没找到大豆。
不是他想吃豆腐,而是牲畜饲料中最佳的农作物是大豆。
“我们主动告知,他们也不来取种子。”
望着叹着气的安娅,伊休淡然道:“今天不是起了个好头吗?”
明明都把肉送到嘴边了,农民们还选择保持沉默。
很正常的一件事。
这个地区很好,但信任度是负的。
声望等级最少也是一个冷淡,没到中立或者友善阶段,还是挺难打破局面。
“希望明天就有人来询问。”
她期待着。
然后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人在别墅门口蹲守。
如果不是卡丽发现,名为瑞娜·迪塔的小女孩肯定不敢进别墅。
伊休简单洗漱后来到白兔的小屋附近,昨日让梅琳从魔王城传送过来一个木屋,是妻子宠物小时候居住的屋子,在周围插上了密集的栏杆,防止白兔离家出走。
那三头猛兽看上去凶的一批,实则粘人又毫无威胁。
安娅养它们,一方面是兴趣爱好,另一方面是可以顺手拿它们身上蕴含大量魔素的毛发作为炼金物品。
“大哥哥,您好。”
小女孩抱着自己心爱的宠物,冲着伊休甜甜一笑。
“下次直接进来,没必要在外面等那么久。这天气还有些凉,生病了可不好。”
“大哥哥不用担心,还有一个月才满10岁呢!”
瑞娜揉着白兔的脑袋,琥珀色的眸子里闪烁着快乐与幸福。
对于这里的孩子,哪怕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都值得开心。
而且,几乎每个农民都有着一种无法解释的天赋,能欣赏生活中最简单的快乐——霜雪下的土地、一把成熟的麦子、云朵阳光,乃至是凉爽的微风。
“那也得小心。”伊休蹲下身摸着女孩的头,“不能因为洗礼而不在乎自己的身体,那可是革命的本钱。”
这时候,女孩露出疑惑的神情:“革命是什么?”
根据这几天的闲聊得知了有关村长加斯·迪塔一家人的情况。
总共就三口人,其父亲是一名猎户,顶梁柱是女孩的爷爷。
至于母亲。
瑞娜没有母亲。
村民对这件事避而不谈。
伊休预测是母亲生下瑞娜以后,直接抛弃了这个贫穷的家庭,去追寻更好的生活。
要是母亲因为疾病而去世,没必要隐瞒。
不过,老村长为人正直,待人温柔,村民们基本上都爱护着她。
虽然穷困,但她一定是幸福的。
当然,这还不够。
伊休郑重地说道:“能让你家人生活变好。”
如果没有发生昨天的事情,他也不会说这种话。
瑞娜年纪虽小,但懂得事情很多。
农村的孩子总是那般早熟,这一点不管是人类还是魔族,都一样。
“变得有多好?”她眨眨眼好奇道。
伊休指着瑞娜的衣裳,道:“你的父亲不用每天那般辛劳的上山打猎,你也可以穿的漂漂亮亮,不会为了饿肚子而烦恼。”
瑞娜听得懂。
在此刻眼里闪烁着光彩,似乎在幻想着那样的生活。
良久之后,她询问:“那什么时候才能【革命】啊?父亲的身体不好,上山打猎很危险的。”
“很快,等你长大的时候就已经完成差不多了。”伊休微笑道,“如果有时间,你可以邀请你的朋友来这里玩耍。”
听到这句话,女孩惊喜若狂:“真的可以吗?!”
“那是当然。”
得到这个确定的回应,瑞娜递出小拇指,认真地说:“那和我做约定。”
伊休勾住她细嫩的手指,道:“任何孩子都可以来这里玩,相信我。”
“大哥哥,这是我最重要的第二个约定,千万不要反悔,不然我会很伤心的!”女孩一脸认真的说。
伊休收起笑容,严肃道:“其实这也是我最重要的第二个约定,你也不能反悔,不然我也会伤心的!”
“我绝对不会反悔!”
稚嫩的脸蛋上出现郑重的神色。
大约半小时,瑞娜觉得呆的时间差不多了,就将白兔放回小屋子,兴高采烈的跑出别墅。
看样子,她是想要告诉自己的朋友。
在别墅内透过缝隙目睹这一切的安娅推开窗户,单手撑着侧脸,揶揄道:“也不知道是谁说照顾小孩子很麻烦。”
伊休眼角微微抽搐:“你全看到了?”
“有事没事就各种欺负艾米,到了这里反而很温柔的对待孩子,真不太懂。”
“艾米又不是小孩子。”
强硬着反驳,伊休被瞪了几分钟,扛不住妻子那“鄙夷”的目光,败下阵来。
他解释道:“我说瑞娜的智商都比艾米高,你相信吗?”
安娅也不和他争论,只是招呼他进屋子。
走进去就发现妻子那副兴奋的样子。
“实验成功了。”
伊休瞳仁猛然收缩:“哪个实验!?”
在水门都市的时候不知道,去了魔王城才知道。
自家妻子在竞选王位继承人前就致力于投入大笔的资金,扶持炼金术。
那时候纯粹是一项花钱不带来任何好处的“工程”,随着她登上魔王之位才慢慢展现出功效,包括土豆改良都是那批炼金术士全程参与。
在更早之前,这批算得上“科学家”的魔族正在致力于消灭【瘟疫】。
不同于地球,这个世界的瘟疫有着极为复杂的结构,沾染者必死不是空口白牙。
早在一百五十年前教会就发觉瘟疫无救,只能做到前期避免,中期隔离,后期焚烧。
还不是伊休熟知的天花、鼠疫、流感之类,而是更为可怕的瘟疫。
传播看运气,玄学成分高于科学成分。
没有任何潜伏期,感染者会出现呕吐、皮疹、呼吸困难、血管僵化等一系列症状。
感染后的二十四小时内会死亡,体内还会滋生出一种吃掉脏器的虫子。
“关于【U·A】的破解实验。”安娅端起茶杯,心情极佳,“还记得【U ·A】教团吗?你知道这群人当年并不被称呼为【U·A】教团,而是人们给他们冠名【U·A】。”
伊休当然知道,两个首字母是这个世界文字的【瘟疫】缩写。
“我的部下说,这不是瘟疫,也不是疾病。”安娅眼中的欣喜仿佛要溢出来,“那是一种特殊的诅咒。图书馆里不是有几百万本书吗?其中有一本记载过一诅咒,大约是七八百年前悄然出现蔓延至全大陆,导致当时的人口锐减三分之二。其效果与现在的【U·A】相似度接近70%!”
“诅咒?!”
伊休还第一次听到这东西。
来到这个奇幻世界六年了,许多设想里的东西没有,许多设想外的东西遍地都是,唯独没听说过【诅咒】。
“那是一本残卷,只记录了诅咒的效果。我很早就怀疑,如果是疾病、瘟疫,为什么没有潜伏期,传染也很玄乎。运气好的就算是接吻都不会传染,运气差的隔了十几公里都会传染。”
可能她的部下算是这个世界第一个解密【U·A】的炼金师,几百年来教会都不得其解,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却只能做好预防与隔离。
如果不是瘟疫,而是诅咒。
那么这么多年下来的案例也就能说得通。
不是自动传播,而是有人踏足了这份禁忌。
那么,被人们称呼为【U·A】教团的渣滓们,大概率是发现了这件事,但避而不谈,选择使用这份诅咒力量。
“可有预防的方法?”伊休问道。
安娅摇头道:“暂时还在收集资料与研究中,这只是迈出了第一步而已,到达终点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正午过后,夫妻两照常去外头散步,期间看到了瑞娜在各个红瓦房里进出。
“这几天别墅可能会很热闹。”
安娅捏了捏他的手,笑容绽放:“让孩子告知家长,我们毫无恶意,降低农民的警惕心。我是不是该夸赞你这份聪慧?”
“这就不必了。”伊休将她搂入怀中,“谁让我是你的丈夫呢。”
她不挣扎,却故意说道:“我可不是因为你如此聪敏而嫁给你的。”
“我懂。因为爱情......以及,体力优秀!”伊休抬头挺胸道。
“回答的不错。”安娅抬头注视,眼里闪烁着促狭,“其实只有爱情。”
虽然伊休很想说“两个人偶尔动若一体的时候,你老夸我体力真棒。”,但未免有些破坏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