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章 再遇(1 / 1)白疏忆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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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这个时候,我应该还差六个小时就到上海了。但是现在我还在美国。

就是因为昨晚的暴雨,晚上八点的飞机,一直拖到十一点还没有起飞。幸好航空公司安排了车,把我们这一趟航班的旅客送到附近一家旅馆里。早晨的时候再派车送我们到机场来。所以现在,我在机场里的一家快餐店里排队买早餐。

我以为,经历了这些波折,我总该能安心地吃早餐,然后顺利地坐上飞机回上海。然而事实总是与我所想背道而驰。当我点好餐准备付钱的时候,发现我的钱包不见了。我怎么越来越糊涂?昨天找不到香水,今天又找不到钱包。看来我这次来美国,不仅所谓的指引没有找到,随身的东西也一起无影无踪了!

我一边埋怨着自己,一边把包一通乱翻,还是没有看见我的钱包。我努力回想着,自己有没有把它落在咖啡厅里呢——昨天找到香水的事情,似乎让我连丢东西都丢出经验来了。不过这个经验却不适合用在找钱包,因为我清清楚楚地记得,我买完单之后,就放进包里了啊。

那我能放哪里呢?我烦躁地抓抓头,绞尽脑汁地想着。我根本没有把钱包放在哪里,它只可能待在我的包里才对!

收银员忍不住催我了。我赶紧回过神来,窘迫地冲她笑了笑,把包从肩膀上取下来,放在柜台上。我想,应该是我没找仔细。我又低下头来,仔细地摸遍了包里的每一个小兜、每一个角落——没有,还是没有。这下可是真的丢了!我该要怎么办?说“我不点了”,然后灰溜溜地走出快餐店吗?我根本就不敢抬头看收银员的脸。她一定有些不耐烦了。更何况,我身后的每一个客人都是要赶飞机的。

收银员再次催我了,她让我到一旁找,找到了就直接来买,她帮我留着单子。我仓促地抬起头,想要跟她说退掉我点的餐吧。可在我还没有开口的时候,后面的人主动往前一站,来到了我的左边,平静地向收银员说着一串流利的英文。

那个人大意在说,请留着那位小姐的单,再加一份单人餐A。我往边上一看,是他——昨天在咖啡厅遇见的人。而他没有看向我,只是微笑着把准备好的钱递给收银员。

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是为我买的吗?欣喜之余,心底的自卑也冒出了头,在我耳边不停地吹着气,劝我冷静一点。我听见那扰人的不安全感,将一个十分无厘头的答案塞进了我的头脑里:没准是他想吃两份单人餐。

唉,我一向踌躇惯了。对于别人的好意,总存有几分疑虑,觉得自己配不上这样的好。大抵这个世界上,能让我心安理得地享受关心的,只有妈妈了吧。

不过,不管他此举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我打个招呼总是要的吧。我装作十分自然的样子,轻快地跟他说了一句“嗨”,同时往右边挪了几步,这样他才可以从收银台挪到取餐处。

他也一边往右挪,一边笑着看向我,用淘气的口吻说,“我请你,就当回报你的咖啡。”

“这怎么可以。”我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的。和我不要这么客气。”

和他不要这么客气?我心里一紧。他是对每一个人都这么说吗?每一个见过几次面的陌生人,都不用和他这么客气吗?还是我和他互相买了单之后,变得有点熟悉,不用如初次相见般那么客套吗……我这是怎么了呢?这明明只不过是一句礼貌的回答,换作是我,我也可能这么说,为何我就是忍不住顺着这句话往下想呢?

他打断了我的联想,“你钱包丢了?”

“看样子应该是。”我苦笑,因为我真的想不出我的钱包在何时何地丢的,“不过幸好里面钱不多。”

他没有回答。很快,他的餐,不,是他和我的餐就准备好了。他拎着我们两个人的早餐,和我一同离开收银台。

“你想坐哪里?”他问我。

“都可以。”

“女孩子总是都可以。”他随口开了一句玩笑,然后带着我坐到了靠窗的位子上。这个位子正合我意。我不得不承认,很多时候,姑娘们说“都可以”,只是一句空话罢了。

他一边打开包装盒,取出汉堡来,一边问我,“不是昨天就飞走了吗?”

“你也知道,昨天晚上下那么大的雨。”我也开始吃早餐,“你今天也要走?”

“是啊。昨天忘了和你说,我也是飞去上海的。不过我先去东京,再过几天回上海。”

“真巧。你到上海的话,一定要出来和我吃一餐饭呢。今天真的很感谢你。”我顿了顿,“不只是今天,昨天也很感谢呢。”

“要感谢我的话,留个联系方式就够了。”他没有看我,目光落在了他的咖啡上。

他是在向我要电话吗?有些说不出的喜悦缠绕心头。可接着,他又补充道,“我们挺有缘分的。”

所以,仅仅是为了缘分向我要电话了?若是换了别人与他在异国他乡相遇几次,他也会要电话的吧?毕竟,在一个陌生的国度,这样的相遇,的确让人温暖。这与那个人是谁无关,与身处的环境反而有更大的联系。就像,当你离开家乡在外地工作,偶然碰到一个和你有着同样乡音的人,心里那暗淡的火光霎时就被点燃,你会情不自禁地散发出热情与亲切。所谓“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也就是这样。虽然这么想让喜悦有所打折扣,但是我还是非常乐意留给他电话号码,并且还没有等他问名字,就主动自我介绍,“林莫愁。双木林,"不及卢家有莫愁"的莫愁,我是律师,有法律方面的问题都欢迎来问我。”

他飞快地存好号码,并且打了过来,我的手机在包里响了两声之后,他就按掉了,“许嘉榕。我是找不出我名字在哪首诗里了。就言午许,嘉奖的嘉,榕树的榕吧。”

我点点头,“手机在包里不方便拿,我待会儿就去存。”

他默默地点点头。

然而我还是想找一些话继续聊下去,便说道,“你知道吗?昨天我失而复得的那一瓶香水,是要送给我特别重要的一个朋友的。所以昨天我别提多着急了。”

“男朋友?”他竟与我开起玩笑,笑容如一个孩童般顽皮。

我也偏过头,故意摆出一副很无奈又遗憾的样子,“我倒是想送,没有人呢。”

他听了我这话,直看着我的脸,像是不相信我似的。我故作正经地举起三根手指放在耳朵边上,“我发誓。”

“好啦,我当然相信你。”他收起了笑容,转而专注地看着我的眼睛说,“接着说。”

“啊?我,我说到哪里了?”我有些反应迟钝——因为他迅速的转变,更因为他说“相信你”。那三个字着实重重地敲击在我的心上。又是一句让人遐想的客套话。相信,这是人与人之间多么难得的事物啊,可他便这样轻松地向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子道出,向一个不知为何“返老还童”成了十六岁少女的职业女性说出。

他大概是见我还没有说话,替我回想了刚才说到哪里,“你说到,你要送朋友。”

“对了。”我慌乱地回过神,“而且,那款香水的味道,真的是百里挑一。我挑了好久才挑到这么适合我朋友的香水。我昨天在咖啡厅,还喷了一点点呢。”

“哦?如果是昨天那样的味道,我倒是也想起来我的一个……”他停顿了一下,虽然停顿得非常短暂,几乎让人察觉不到——大概是我太敏感了——“朋友,也非常适合这样的味道。”

“是吗?那什么时候你再来美国,给她带一瓶。”

“那是再好不过。”说完,他放下空空如也的饮料杯。杯子与桌面碰撞出一声轻响——就是这声轻响,让我意识到,他已经吃完了,而我光顾着讲话,竟都忘记吃了。这样的话,岂不是要让他等我?

我小心翼翼地试探他,“你几点的飞机?”

他大概也明白我的意思,所以没有直接回答,“还早着。”

可这样的回答,更让我不安了,我赶紧把没有吃完的东西包好,一一放进包里。他看着我的动作,问,“不吃了吗?”

“我想待会儿吃。”我把包的拉链拉上,拿起唯一剩在桌子上的饮料,“现在走吧?”

他点点头,起身。我和他一同走出了快餐店,在候机厅里找位子坐。

我刚一找到位子坐下,就想起来,昨晚只跟蓓蓓姐说飞机延迟了,但是不知道会什么时候出发,现在有了大概的到达时间,得和她说一声才行。

于是我对他说,“我先给我朋友发一个信息好吗?”

“当然好。”他说。我从包里翻出手机,把情况告诉了蓓蓓姐之后,也没打算等她回过来——因为按北京时间来算,她应该早就睡觉了。然而,在我刚刚想把手机丢进包里时,她的短信就回过来了。我飞快地浏览了一下信息,心里疑惑地想,她怎么还没睡呢?

但是我没有继续回短信问她,而是把手机放进包里。

坐在我身旁的他,见我已经发好信息了,才开口道,“我得去登机了。”

看来,他刚刚说的“还早着”,的确就是碍于情面的安慰话了。幸好我还是把东西打包了。想到这里,我更加大方地回答他,“那赶紧去吧,一路平安。”

他站起来,“谢谢。回上海见吧。”

我点头,“上海见。”

他利落地拉起行李箱离开,脊背挺拔,脚步稳健。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跟随着他的背影,目送着他渐渐远去,模糊,消失。

我知道他的名字,他的电话,知道他住在上海,其余的一切都一无所知,只好凭着猜想去判断。我猜,他应该比我大八九岁,应该是公司里非常出色的高管……至于他有没有结婚,这让我有些困惑了。我想蓓蓓姐比我大八岁,已经结婚六七年了。那么他呢?我没有答案。男性和女性不一样,没法一概而论。

不过我心里,应该是有我自己希望的答案吧。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收回了早已没有他出现的视线,望向窗外。

天空蔚蓝,阳光和煦,和昨晚完全是两番不同的景象。

然而,我是多么感谢昨晚的那场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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