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奴婢伺候您洗漱。”
锦瑟端着一盆温水,对着坐在桌前的少女道。
秦沅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恍若未闻。
万箭穿心、铁蹄踏身的疼痛似乎还尚未褪去,但……这已经不是战场。
这是十五岁的自己。
这是十六年前的公主府。
上一世,她恃宠而骄,最终千夫所指,起义军临近逼京之时,皇兄毫不犹豫的把她送了出去,两军阵前,她香消玉殒。
她没想到她还能重生。
重生在一切尚未发生之时……
“公主,四位公子已经在前堂等着给您请安了。”
余嬷嬷打帘走了进来,打断了秦沅的思绪。
秦沅从锦瑟的手里接过温度刚好的毛巾。
是了,一切都是从这四位公子进了公主府开始,她垂下眼帘。
若不是前世她一意孤行,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洗漱完毕,秦沅看着余嬷嬷手上捧着的繁重的礼服,眉心微皱,“不必这么隆重,便衣就好。”
“可是……”余嬷嬷想说什么,却被秦沅一个眼神瞪了回来,公主最不喜别人不听话,她只能照做。
换上了一袭白色云纹小竖领的束腰裙,秦沅便到了前堂。
跟在她身后的锦瑟和余嬷嬷面面相觑,以往秦沅最喜欢艳色的衣服,金银首饰也戴的满满当当,可今天这怎么就只插了一根玉簪?
锦瑟是贴身照顾秦沅的婢女,余嬷嬷更是看着秦沅长大,两个人都觉得秦沅有些变了,可是那感觉又怎么都说不出来。
前堂上,四个公子均是翩翩少年。
秦沅坐在主位上,看着四人给自己见礼。
木孤寒是顺义侯的世子,去年刚跟着顺义侯戍边归京,父皇封了正六品骁骑尉,是少年英才。
云恒是秦国首富独子,一旦继承家业,便富可敌国。
林疏是新晋状元,出身百年簪缨世家,前途不可限量。
至于最后一位……秦沅的目光停驻在萧宸的身上,一身粗布麻衣,却也丝毫不掩眉间的英气。
足足有半盏茶的时间,秦沅才在余嬷嬷的轻咳声中回过神来。
要不是重活一世,又怎么会知道,十年之后,这四个自己曾经根本看不入眼、在公主府里被自己百般折辱的人,把整个秦国搅得天翻地覆呢?
秦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端起手边的茶杯,轻抿了一口,父皇以陪读之名把这四位公子派到公主府,私下里却也交待她一年之后,从中选一位驸马。
前三个都是父皇心中难分伯仲的选择,至于最后一个……那是父皇母后曾经落魄之时,曾善待他们的故交之后。
当年母后便与萧家许下婚约,而如今……父皇虽然是也给了萧宸机会,可这样比起来,却也完全是把他排除在外了。
放下茶杯,秦沅才开了口,“本宫这几年耽于玩乐,父皇不忍,才命几位公子来府上给本宫伴读,即日起就请木公子和林公子每日上午各来府上一个时辰,教授本宫六艺,云公子下午来一个时辰,教习本宫经商之道,其余时间不必呆在府上,自便就是。”
三人之中,云恒脑子最为活络,他是被逼而来,整个秦国谁不知道朝凤公主飞扬跋扈蛮不讲理,他根本不愿意在这公主府多呆一刻,当即便应了下来,“小人定当准时前来。”
木孤寒和林疏对视了一眼,二人出身世家,对秦沅的性子更为了解,都在对方的目光之中见到了一丝诧异,但随即更怕秦沅反悔,赶紧称是。
“至于萧公子,本就与本宫有婚约在身,家又不在京城,余嬷嬷,先安排萧公子在前院东偏房住下吧。”说完秦沅也站起了身,“锦瑟,先带木公子和林公子去书房,本宫尚未用早膳,早饭过后便会去书房。”
“恭送公主。”四人行礼送着秦沅离开。
直起身,云恒递给萧宸一个多保重的眼神,然后就忙不迭地跑了。
木孤寒和林疏则是有些犯难地跟着锦瑟往书房走,听说朝凤公主自入学堂开始,就不知道气走了多少先生,皇上给他们安排这差事,真是太为难了。
倒是萧宸,看着秦沅离开的背影,眸中闪过一抹不明意味的光芒。
一个上午,木孤寒和林疏只教习了秦沅最基础的常识,余嬷嬷便来通知午膳备好了。
秦沅重生一世,的确是有心认真学习,但奈何基础确实太差,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放下手里的狼毫软笔,暗暗宽慰自己,急不来。
听到传膳,木孤寒当即从圈椅上站了起来,他可不想和秦沅同桌用膳,只是站起来之后,又恍觉得自己反应有些过激。
倒是林疏,到底出身簪缨世家,规矩拿捏得准准当当,坐在椅子上一动未动。
“二位公子辛苦了。”秦沅站起身,“本宫就不留二位用膳了,明日见。”
“告辞。”听罢,木孤寒当先便离开了书房。
林疏也告了礼,跟上木孤寒的脚步。
“余嬷嬷,把膳食送到萧公子的院中,本宫与他同吃。”说罢,秦沅便迈步往东偏院走。
余嬷嬷和正在收拾桌案的锦瑟对视了一眼,觉得今天公主真的是哪里不太对。
自从公主知道和她指腹为婚的萧家一穷二白,萧宸也毫无功名建树在身之后,不知道和皇上提了多少次不想嫁,平时但凡有人在她面前提起萧宸,她不掌人嘴巴就已经是留情面了,今日这怎么还要和萧宸一起用膳了?
萧宸已经换上了一身蓝色锦布直缀,正坐在院中看书。
星眸剑眉,面如冠玉。
秦沅微微捏紧了袖口,前世其它三位公子在公主府受了屈辱却也只能忍耐,毕竟他们身后都有家族,动辄牵扯几百人。
可是萧宸不一样,萧宸进京之时,便已经是孑然一身,品行高傲,从不屈服。
那时她肤浅得很,觉得萧宸身无长物,依仗的不过是这张惊为天人的脸,于是她亲手以烙铁毁他容貌——“贫贱之人,怎配得上天人之姿?”
十年后再见,他以面具遮脸,一双眸子深如寒潭,却依旧记得和她之间的婚约,即便她曾经背弃她,折辱他,他依旧想要保全她最后的颜面……
“萧公子,你没见公主到了么?还不见礼?”见秦沅站在门口脚步迟迟未动,锦瑟以为她是在等萧宸出来相迎,便提高了声音道。
“锦瑟。”秦沅出声制止了她,“萧公子日后是本宫的驸马,不得对他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