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60章 旧情人(1 / 1)思归北鸿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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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壶热酒已见了底儿,盘中的醋鱼也只剩下一具骸骨。徐枫酒足饭饱,继续向两人介绍着他的&ld;数目字管理&rd;方案,一会儿又是借贷关系啦,一会儿又是会计报表啦,听得冒辟疆和陈子龙都是似懂非懂。

冒辟疆的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皱着眉头,似乎还在思索着徐枫刚才的话。

&ld;暮帆兄的意思我们明白。&rd;陈子龙先开了口,说:&ld;就算钱款能算清楚,那就不怕苏州府的大小官吏上下其手,又将这钱款贪墨了吗?&rd;

徐枫道:&ld;只要将财报公之于众,百姓有了监督之权,还会怕他们贪墨吗?&rd;

&ld;可是,寻常百姓不识字者为多,就算给他们看恐怕也是枉然。&rd;冒辟疆不无顾虑地说。

&ld;所以我才需要像子龙兄和辟疆兄这样的人来帮我呀。&rd;徐枫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着说:&ld;你们在苏州不是认识很多青年学生吗?他们可以代表百姓来行监督之权。&rd;

冒辟疆闻言一喜,笑道:&ld;原来如此。别的忙我们或许还帮不上,但要论及发动复社学子,却是力所能及。&rd;

徐枫替两人续满了杯子,笑着说:&ld;那我倒要请教二位了。你们所说的复社究竟是个什么组织?好像朝中的钱谦益等大臣也于此有关?&rd;

陈子龙颇为自豪地回答:&ld;百余年来,江南文风鼎盛,渐渐地就形成了文人聚集地社团。大大小小的社团拢共也有百十来个。到崇祯朝时诸社合并,才形成了今日的复社。东林一党的大臣在出仕之前,大多也都是复社学子。比如天启朝的左光斗、杨涟,还有如今的钱牧斋,都曾是复社文坛的领袖呢。&rd;

&ld;所以数十年来,处江湖之远的复社与居庙堂之高的东林党往往是声气相通。&rd;冒辟疆补充道。

&ld;哦,原来如此。&rd;徐枫恍然大悟地说了一句。

这时,一阵&ld;噔噔噔&rd;的楼梯踩踏之声传了来。&ld;陈子龙呢?陈子龙呢?&rd;一位俏丽地妇人疾步上来,满脸地煞气。

徐枫抬眼一瞧,见这妇人衣着华贵,妆容也够精致,怎么瞧都是个十足的美人。但却是蛮横霸道,叫人看了心头发颤。

陈子龙微微蹙眉,回头望向了这妇人。妇人也正望见了他,快步走了来。&ld;好啊你个陈子龙,是不是又来找骚狐狸了?&rd;妇人满含着怒气说道。

&ld;哈哈哈,大嫂莫冤枉了好人,今日陈相公身边可一个女人都没有。&rd;邻座的一个男子大声说笑着,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陈子龙饮下了一口酒,怏怏说道:&ld;夫人看得见,今日我们没找歌姬。&rd;

冒辟疆也跟着劝解:&ld;弟妹要怪就怪我吧,是我拉子龙出来喝酒的。&rd;

那妇人瞥了冒辟疆一眼,说:&ld;你也别装好人,当日我家子龙和那贱婢眉来眼去的时候,你怎么不来告诉我?&rd;

陈子龙一巴掌拍在桌上,豁然起身道:&ld;夫人你也不怕人家笑话,这些话是在外面说得了的吗?&rd;

妇人冷冷一笑,道:&ld;现在怕丢人了?当初你和那小贱人亲热的时候怎么不怕丢人!&rd;

&ld;你……真是不可理喻!&rd;陈子龙满脸涨红,一甩袍袖,离席而去了。

&ld;哎,子龙!&rd;冒辟疆也正要叫住他,但陈子龙那夫人横眉一挑,冒辟疆便也止住了。&ld;哼!&rd;妇人瞥了徐枫一眼,也满含着怨气走了。

冒辟疆摇头一叹,重新坐下说:&ld;暮帆兄,让你看笑话了。&rd;

&ld;想来是子龙兄在外偷腥了?&rd;徐枫又疑惑了起来,说:&ld;可是在你们这个时代……哦,我是说在你们江南,男人三妻四妾不也很正常吗?怎么会闹成这样?&rd;

冒辟疆苦笑一声,说:&ld;三妻四妾虽属寻常,但子龙遇着的这位红颜知己属实不一般呀。&rd;

徐枫笑了,说:&ld;纵算是天下绝色,陈夫人也该容下呀。&rd;

&ld;容下?&rd;冒辟疆摇了摇头,说:&ld;就算陈夫人肯容,也只怕那位姑娘也不肯。她执意要让子龙休妻,然后娶自己过门。唉,照理来说,陈夫人没有过错,委实不该休。但子龙色迷心窍,竟动了这个念头。但他念在夫妻一场,不忍休之,只愿和离。于是就在这儿摆下桌案,请陈夫人来签字画押。&rd;

&ld;哦。&rd;徐枫点了点头,道:&ld;照这么说却是子龙的这位红颜知己理亏在先了。&rd;

&ld;是。&rd;冒辟疆又喝下一口酒,继续说:&ld;陈夫人脾气火爆,得知此事,焉能罢手?她杀奔而来,不仅掀了桌子,还把那位姑娘一通嘲讽咒骂。子龙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好不难受。&rd;

&ld;那姑娘呢?&rd;徐枫急急地追问。

&ld;唉,那姑娘也是刚烈,受不了陈夫人的辱骂,竟是拂袖而去,发誓自此之后再也不见陈子龙。&rd;冒辟疆回想起当日的情形,仍然是感慨万千,叹息连连:&ld;我们以为陈子龙觅得佳人,都为他高兴,没想到竟然是……唉。&rd;

徐枫点了点头,说:&ld;却不知那姑娘还在苏州吗?&rd;

&ld;不在了,早就不在了。&rd;冒辟疆道:&ld;她早已嫁给了肯休妻娶她的钱牧斋,到南京当尚书夫人去了。&rd;

&ld;钱牧斋?尚书夫人?&rd;徐枫略吃一惊,忙道:&ld;原来是河东君柳如是!&rd;

冒辟疆无奈地点了点头,说:&ld;不是她还是谁?你们也见过?&rd;

&ld;何止见过呀,我的&ls;暮帆&rs;二字就是钱夫人取的!&rd;徐枫惊讶地说。

&ld;啊?&rd;冒辟疆竟大吃一惊,站起了身来,半晌说不出话来。&ld;怎么?暮帆兄与钱夫人年纪相当,何以要……&rd;

徐枫拉他坐下,说:&ld;我出身贫寒,父母没有给取表字。后来我请她取,但她说只肯取别号,取字万万不敢,所以才取了个&ls;暮帆&rs;的号。&rd;

冒辟疆倒吸了一口气,复又坐下,叹道:&ld;&ls;暮帆&rs;二字取自唐代才女鱼玄机的&ls;江桥掩映暮帆迟&rs;。这是河东君最喜爱的一首诗了。怪不得呢。&rd;

徐枫也叹息了一声,说:&ld;这个河东君倒真是倨傲,不肯做妾,非逼得人家休妻娶她。&rd;

&ld;河东君生性自傲,但也有自傲的本钱。&rd;冒辟疆微微一笑,说:&ld;当年徐阶徐阁老的孙儿徐三公子为见她一面,竟在冬日涉水泅行,游到了河东君所在的湖心亭上。河东君隔着纱帘将他一望,不甚喜欢,但瞧他体格倒健壮,便说了句&ls;国家多难,徐公子何不弃笔投戎,报效朝廷?&rs;&rd;

&ld;然后呢?&rd;徐枫问道。

&ld;然后徐三公子就真的当兵去了,如今还在史阁部的麾下驻守呢。&rd;冒辟疆说完连连咂嘴。

徐枫点了点头,说:&ld;没想到这女子竟有如此魅力?&rd;

&ld;唉,那也是徐三公子痴情啊。&rd;冒辟疆说完抬眼将徐枫一望,又呵呵笑了起来,说:&ld;也巧,徐三公子与暮帆兄都姓徐,却不知暮帆兄可是痴情种吗?&rd;

徐枫面上一红,道:&ld;就算痴情,我也绝不会痴河东君的情。&rd;

冒辟疆哈哈笑了起来,说:&ld;也对也对。我与暮帆兄有同感。说起来,我那愚妻与河东君也是好友呢,叫做董小宛的,暮帆兄可听过?&rd;

&ld;董小宛?听过的,秦淮八艳嘛。&rd;徐枫想起了野史中记载的顺治皇帝的董鄂妃。

相传顺治皇帝平定江南之后,垂涎董小宛美色,将她强行纳入宫中,摇身变成了董鄂妃。后来董鄂妃染天花而死,而顺治也了断尘缘出家做和尚了。

当然了,这是民间野史和小说家言,不足为信。但这个名字却结结实实地烙印在了徐枫的脑海中,印象比柳如是还要深刻一些。只是徐枫不明白,不是说古代的青楼女子地位卑贱吗?可为什么这么多名流才子对这些本是卑贱的女子如此地趋之若鹜呢?

徐枫苦苦思索着,冒辟疆将酒杯重重地一顿,脸也已泛了潮红,说:&ld;暮帆兄,今日喝得痛快!咱们改日再约!&rd;

他说着就要起身,店伙计急忙飞步过来相扶。&ld;冒学士,您又喝醉了,您那夫人只怕又要责怪小的没有规劝于您了。&rd;店伙计颇为无奈地说着。

冒辟疆哈哈大笑,带着几分醉态说:&ld;我那夫人温柔贤淑,哪像子龙的……&rd;

&ld;哎呦,您老还是住口吧。&rd;店伙计急忙捂住冒辟疆的嘴,说:&ld;这话传到了陈夫人耳朵里,咱们小店怕是保不住啦。&rd;

此话一出,满堂哄笑。徐枫也跟着笑了起来。看来那位&ld;陈夫人&rd;的蛮横已经名声在外了。

&ld;暮帆兄!&rd;冒辟疆转过头来对徐枫说:&ld;愚兄不胜酒力,不能相陪了。你若是还未尽兴,就再要一壶酒,找两个歌姬来,挂我账上就好。&rd;

&ld;是是是,辟疆兄既然醉了就快些回府吧。&rd;徐枫起身招呼了一声,目送店伙计扶冒辟疆下了楼。

唱曲的歌女一眼便瞧见了徐枫,抱着琵琶飘然而至,笑盈盈地说:&ld;这位公子风度翩翩,又是冒学士的朋友,不如点一曲助助兴吧。&rd;

徐枫也有了点醉意,笑问:&ld;你都会唱什么?&rd;

&ld;浣溪沙、采桑子、蝶恋花……但凡是公子想听的调子,奴家就没有不会唱的。&rd;歌女含羞似的低头一笑,又道:&ld;只是不知公子喜欢谁的词?柳三变还是苏东坡?&rd;

&ld;我想听……&rd;徐枫痴痴一笑,道:&ld;我想听河东君的,你会吗?&rd;

歌女也是一呆,抿嘴笑道:&ld;河东君的词流传最广,别说是奴家了,就是街上的六岁童子也能唱出一二句来呢。&rd;

&ld;那好!就唱河东君的!&rd;徐枫借着醉意,笑嘻嘻地伸手摸着歌女洁白如玉的手。歌女轻轻将手收回,娇嗔似的说:&ld;公子一点正经都没有。奴家先为公子唱首河东君填的江城子。若是唱得好,就烦公子打赏七八吊钱的若是走了半个音,奴家分文不取。&rd;

徐枫以手支头,醉醺醺地说:&ld;一吊钱够不够呀?&rd;

歌女小嘴一嘟,轻轻地跺了一下脚,说:&ld;公子看上去也是富户人家,怎么这般吝啬?现如今您去听叫花子唱喜歌一吊钱也都不够了。&rd;

徐枫一惊,昏沉的酒意瞬间醒了过来。他坐直了身子,说:&ld;苏州的物价这么高了吗?&rd;

歌女吃了一惊,忙赔笑道:&ld;奴家是乱讲的,公子万不可放在心上。&rd;

&ld;什么乱讲的!&rd;斜上方一个书生忿忿地说:&ld;东西是越来越贵了。您瞧瞧,如今这铜钱分量缺得厉害,一文钱非得掰碎了当十文钱花。这七八吊钱可不就相当以前的一吊钱了吗?&rd;

他一边说还一边抛了抛手上的铜钱。徐枫眼前的歌女也是蹙眉低头,不敢言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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