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喻一个人坐在主楼一楼的小会议室里面，这里是学生会开会用的教室，上课的时候学生会的人都去上课了，此时空空的教室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坐着。子喻脱掉风衣外套，坐在窗口靠近暖气片的位置，呆呆地望着窗外灰沉沉的天空，只有雪白的毛衣才让她的脸看起来还留着早晨的明媚。从来没有的孤独感一阵阵袭来，虽然子喻没觉的会怎样，但她确隐隐的感觉自己是不是有些事情做错了。

门口匆匆的走过两个人，其中瘦瘦高高的男生问道：

“那是方子喻吧？怎么这个时候没去上课？”

“我看看，还真是方子喻呢。就那个新生班级的漂亮女生，怎么看起来好像不开心了。”

“你先去准备竞选的事情吧，我去看看。”说着，瘦高男生走进小会议室。

“方子喻，你好！”

“你是林森吧？你好，林森！”子喻见有人进来马上一脸阳光明媚地打招呼。她认识林森，是校学生会的主席，在自律委员刚成立的时候就见过他。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上午没课？我们学生会这个时间应该没活动吧！刚才看你有点闷闷的，是刚开学有些不适应遇到什么问题了？”林森的声音很好听，让人觉得很安全，是那种安全的倾听者。子喻就巴拉巴拉地把自己今天遇到的事情竟然全说给这个并不熟悉的男生，开始还是藏着掖着的，后面竟然像倒竹篓一样，原来有人认真倾听的感觉真好。

“不用怀疑，你一点问题也没有，你要做的是好好吃饭，好好上课，好好享受这来自不易的大学生活。别人的眼光不重要，但是你要学会和别人交流，就像今天和我一样主动和别人交流。”

“嗯，我知道。原来集体生活就是这样，学会和别人交往，这和学习一样很重要对吧？”子喻露出一个单纯、灿烂的笑脸。

“对的，你要学会让别人喜欢你，也要试着去喜欢别人，相信别人，这样你们才是对等的，你才能融进周围的人。好了，时间不早了，去吧，去吃饭吧，一会下课食堂人就多了。有事情可以找我，没课的时候我一般都在这个会议室后面那个活动室里面。

望着林森瘦瘦高高的背影，子喻竟然莫名兴奋起来，好像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

那年的冬天来得似乎很早，但是有了暖气供应的北方生活是南方人无法了解的，外面寒风呼啸，室内却是温暖如春。军训结束后的两个月后，班级里选出了全部的班委成员，杜洋是班级的团支部书记，苏眉是文艺委兼职组织委。班级里面的女生太少了，而文艺委也只能是女生，没有哪个理工科的男生去愿意做什么文艺委。苏眉却很喜欢这份工作，要的不是什么虚荣和那一点点的权利，全然是为了每一个可以和阳相处的机会。苏眉初中和高中学过素描，此时的苏眉真是感谢自己的父母能让自己在那么紧张的学习中还能每周去画画，而就是这个技能让自己在班级出宣传板，出活动海报时能让阳主动来找自己。苏眉喜欢阳看自己的表情，特别是微微颤动的嘴角，在这样的日子里，她每天都在装扮自己，更爱惜自己黑黑长长的头发。

周末上午，因为基本上没课，大家起得都晚些，本来杜洋是要拉着苏眉去上什么文学欣赏选修课，不过班级还有一张宣传海报要出，只能让杜洋一个人去了。半掩的蓝色窗帘外，天空依旧是灰秃秃的，远处的重型机械厂的红砖烟囱呼哧呼哧地吐着白烟，附近的楼群里面大大小小的锅炉都依次冒着白烟，还没下第一场雪，风物干燥。

夏夏醒来后一直在懒在床上，趴在床沿边睡眼惺忪地望着苏眉，看她对着宿舍里面仅有的一面不大的镜子梳头发。苏眉是地道的北方女孩，却总是有意无意的带着南方女孩的风韵，又浓又密的头发总是很服帖的垂在肩头，薄薄的后背，纤细柔软的腰肢像极了南方水乡的女子，夏夏看见了闭着眼睛嚷道：

“苏眉最近越来越好看了，我看了都喜欢了，不行，我也要谈恋爱，我也要变漂亮。”

“你还没谈恋爱啊，你和你家李大富那是早恋吧！”苏眉怂道。

“那我为什么没变好看呢？”夏夏一边伸着懒腰一边喊道。

“那是因为你连谈个恋爱都那么不积极，看你一天懒的，除了睡觉就没有你感兴趣的了。”大家哄笑附和着苏眉。

“那是因为李大富只是我的男性朋友而不是男朋友，不行，我要寻找我的真爱，起床起床，不行苏眉你把你心爱的项阳同学让给我吧？可行？”夏夏又开始打趣苏眉。

“你别瞎说，一天到晚嘴巴离不开什么谈恋爱的，你的生活就没点别的什么？你现在的任务就是赶紧起床，估计李大富已经在楼下等着陪你去吃馅饼了。你这是早饭还是午饭？”

“我还是喜欢阳阳陪我吃馅饼，唯馅饼和帅哥不可辜负啊！”夏夏一副贪吃的样子。

“就食堂后面那家黑兮兮的馅饼店就你爱吃，还得买了馅饼去食堂吃，食堂那么多帅哥呢都陪着你吃呢！”说完，苏眉看了下手表，已经快十点了，和项阳约好的十点在教室见商量出海报的事情。利索的穿上牛仔紧身裤，套上鹅黄色的毛衣，格子围巾白羽绒服，乌黑的头发散在外面。

“嘿！借你我刚买的美宝莲3D唇彩，去炫一下，让你那个傲气的项阳同学欣赏一下，别给咱们宿舍丢脸啊。”说着夏夏从枕头底下扔过来一管儿口红。

“你怎么用美宝莲了，你不是雅芳小姐嘛！你这一天天的真是善变。”

“用吧宝贝！保证你闪亮登场，迷倒一片。”

“不要瞎说，我是去画海报，不和你讲了。”苏眉嘴上说着，心里甜滋滋的，拎起书包一路下楼。

路上都是拎着暖水瓶打热水的人，还有光着脚穿着凉拖鞋一手拿着香皂，肩头搭了毛巾的男生一路急冲过去，一看就知道去浴室洗澡去了。北方的浴室一周只开两次，一次是周末上午，一次是周三上午，但往往周末人都特别多，早点去估计人会少些。

初冬的早晨空气分外清冽，抬头看看天空也是灰蒙蒙的一片，怕是要下雪了吧！教学楼里面很暗，也没了平时的人来人往。推开半掩的教室门，里面空空的和晚上自习时候完全不一样，苏眉有点紧张，第一次单独和阳在一起，比起大家在一起哄笑的时候反而更加不自在了。她探头看了看，发现教室里面没人，阳还没有来，已经是十点十分了，这下反倒是轻松了。苏眉脱掉羽绒服和书包一起放到自己的位置上，走到教室后面的空地。一卷工笔画纸已经打开了，一张铺开用几盒彩色的油画笔压着，还有削好了的铅笔和橡皮。

“你来了，我去买了两瓶酸奶给你。”阳推门进来，手里攥着两个玻璃瓶的酸奶，是食堂超市里面送的酸奶。苏眉看阳的鼻尖和耳朵有点红，衣服也是一身的凉气，知道他一定是去了较远的那个食堂买的，本来想说喝不惯酸奶的，却一直笑着接了过来，连客气都没有客气一下，似乎在苏眉心里这样才是他们两个人之间更亲密的表现吧！

“我们开始吧！争取吃中午饭前把它贴出去，下午有组织部的人来检查，我们也算完工了。还有晚上的舞会我们还得布置下教室，我一会去找些男生下午过来，你也可以把你们宿舍的喊过来一起，班级的活动希望大家都能积极参加。你可以让杜洋来通知，她这个团支书就应该是干这个的。”阳一边脱掉羽绒服一边讲。苏眉一直嗯嗯的点着头，平时能言善辩的苏眉竟然找不到话讲，算了赶紧画吧！苏眉拿出从图书馆借的工笔美术书，找了一张合适的图案，下笔开始画。项阳看着苏眉很专业的样子，微笑着静静的看着她拿着铅笔找着比例，然后画出轮廓。

安静的教室里面只有偶尔空旷的走廊传来的脚步声，还有卫生间每隔一段传来的冲水声，泛锈的铁框窗外，一只麻雀孤独地叫着，几丝云层中透过的阳光照在临窗的桌子上，阳就半坐在桌子上看着苏眉，好久。长发垂下遮住了苏眉的脸，还有那浅浅的闪亮的唇，项阳竟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撩起苏眉的头发放到了后面，指尖轻触耳朵，那柔软温暖的耳朵让他突然心中一荡，赶紧收回了手。他其实不想这样贸然动手，只是真的被苏眉这个侧脸和身姿迷住了，他算是一路学着数理化，高考的分数不错，在班级里是总分第一名进来的，他真的不知道原来还会有这样的温柔与旖旎。

苏眉知道那是阳的手，她没有回头，只是微微停了一下，继续画着，心里小鹿乱撞，是初恋吧！那么多年来，是第一位男性的手，离她如此的近，还是自己如此迷恋的男生，她觉得所有的美好都及不上那一瞬。空气突然变得很尴尬，久久的没有声音，阳就这样坐在苏眉旁边看着她，她就这样默默的画着，再没有其他任何。

“我帮你调颜色行么？”阳愉快的问到，他喜欢在她旁边，看着苏眉那双白的能看见血管的手在画纸上移来移去，小手指上沾着的黑色笔污。

“好啊！你去接点水，我们调下颜色的深浅。”

阳转身拿着小桶出去了，苏眉赶紧站直腰，揉揉脖子和腰，原来阳看着她画，她比谁都累呢！一整个上午，两个人的话不多，两个人满手都是油彩终于把海报花完了。

“我请你吃麻辣烫吧！校园东门对面的那家，很好吃。”阳一边欣赏着海报一边低头说。

“是班费请么？”苏眉俏皮的问。

“嗯，不是。是我个人请的，去么？”

“那我考虑下。”苏眉装着很严肃的样子。项阳看着她也觉得有点不妥，赶紧解释道：

“要是你觉得想自己去食堂吃更好，那你就先走，我再收拾下教室吧！下午我们叫上其他人来布置教室。”

“我在考虑既然是你自己请，那必须好好犒劳我一上午的辛苦，请我吃麻辣烫可以，但必须得带上隔壁的那家羊肉串，可行？”苏眉学着夏夏的西北腔调。

项阳听了噗地一声笑了，连声说好好！两人下了楼，灰蒙蒙的天空中开始飘起了雪花，清冷的空气不停的钻进脖子里，校园里面中午时分人开始多起来，多半是早中饭一起吃的，许是周末的缘故食堂里面很是冷清，校外的小吃和馆子却分外热闹。

校外的吃食一家挨着一家，水饺店、面馆、锦州麻辣烫、烤串、鲜族菜馆，价格就只比食堂里高一点点，味道却是食堂难以企及的好，像是安慰这些远道而来的孩子们。这些吃食店通常都是挂着手写牌子的低矮房子依靠在一排排居民楼的傍边，里面一通条的桌子和挤挤挨挨的小木凳子，似乎老板们只关注把东西做的好吃又不贵。

最近，这家麻辣烫在学生中间很火，满满的一小盆儿烫好的蔬菜、蘑菇和粉丝，挖上一勺亮亮的鸡油融在里面，热腾腾香喷喷外加一串烤馒头，那真是满足啊！苏眉和项阳在最里面找到位置相对坐好，里面的人多是三个、五个的男生女生，情侣很少。要知道，在那个时候这所理工大学在对待谈恋爱的问题上还是持不禁止，但决定不支持的态度，那些在思想上积极向上的学生还是要避开在公共场所成对儿出现的。苏眉看了下，有一些熟悉的人也多是一起上大课的同一级学生，彼此也只是面熟叫不上名字。

巧的是夏夏和李富也在里面，夏夏见到苏眉忙屁颠颠端着小盆儿挤到她傍边搓着纤细的手说：

“苏眉，海报画好了？”

苏眉嗯了一下点点头。

“班长，请苏眉吃饭也得找个雅致的地方啊，这地方人多多啊都不适合谈工作的。”夏夏一边说一边吃。

“我们谈工作不挑地方的，只要能把工作做好就行，是吧！”阳熟络地看着苏眉，一副亲密的样子。

“呦呦呦，还我们，苏眉你不和他我们好不好？我还没同意呢？”夏夏忙抢着说。

“同意什么？”李大富慢悠悠的隔着几个人还不忘关注夏夏说话。

“关你什么事，赶紧吃你的，一会儿小心让你付钱。”在夏夏面前，李大富是没有话语权的，可偏偏李大富爱的就是这一口。

“好了好了，我们说点别的吧，别老是说些没用的。晚上轮到我们班的舞会女生大家这边一定要来哦，杜洋通知了吧？”苏眉马上一本正经的样子，她还是羞于在人前谈及和项阳的关系。

“杜洋啊，忙着和她的青梅竹马上文学修养课呢！不过昨天晚上大家都议论这事呢，就差你们正式通知了。第一次开舞会，估计大家都不好意思来吧！”

“到时候就靠你们来把女生带过来，不然全是男同学，冷冷清清的其他班的同学更不愿意来了，要支持班级的活动嘛！”项阳说道。

“你是找对人了，我们夏夏最是擅长跳舞了，由你带着方建平和陈晓平，她俩准来的。”

“可别这么说，三班那个长的像白雪的那个女生据说舞跳得才好呢！”苏眉知道他们说的是方子喻，她见过那个女生在体育馆里面一个人跳舞的样子，光影下的那清冷面孔，与迎新晚会上的明艳相去甚远，苏眉甚至不知道哪一副面孔会是她真实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