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

饭桌上，荤素搭配的极为妥当的丰富菜食，让宋治吃的满嘴流油，而一旁的小王爷赵生安被饭菜的香味吸引，活生生从昏迷状态饿醒。

“这是哪？”刚刚醒转的赵生安还有些迷糊，直到他一转头看到宋治才恍然，对着宋治尊称一声：“小先生。”

“先吃饭。”宋治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敲了敲自己的碗沿，做出些姿态来：“食不言寝不语。”

“是。”赵生安倒是没什么公子哥的架子，涵养极好，点头称道后，拿起自己身前的碗筷，就要下手。

却被宋治打向一旁。

正当赵生安疑惑之时，宋治从怀里掏出一块被捂的变味的糙饼，扔进赵生安的碗里：“你吃这个。”

赵生安看着面前碗中散发着馊味的糙饼，直泛恶心，他疑惑的问道：“小先生，这是何意？”

“给你治病。”宋治随口解释一下，就立刻问道：“吃不吃？不吃就给我，我留好，晚上你的晚饭还是它。”

赵生安被宋治一句“给你治病”噎的没脾气，而此时腹中确实是饥渴难耐，只好夹起糙饼，捏着鼻子，放入嘴中，根本不敢咀嚼，牙齿随便应付几下，就将糙饼囫囵吞了下去。

噎的他眼冒金星。

几碗凉水下肚，才好转一些。

这时候，赵生安肚子里有了点东西，反而更饿，他看着满桌子的美味佳肴，却不敢动筷，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宋治。

宋治却根本不理，他手掌搭在怀中，摸索一番，又掏出两块糙饼，丢给了赵生安，并提醒他：“今后几天，你吃饭就只吃糙饼，直到你痊愈。”

一时间，饭桌上寂静下来，林平、林王氏、林琅三人欲言又止，但被宋治嘱咐过不许否定自己的决定，又不好开口为赵生安求情，只好听之任之。

这一顿饭，除了宋治吃的满嘴流油，其他几人都无比别扭。

时间磨磨蹭蹭的过去，将碗中最后一粒米塞进嘴中的小师妹受不了这压抑的氛围，抱着自己的空碗仓皇而逃，宋治的师傅师娘二人也相继离开，饭桌上只剩下赵生安与宋治二人。

“吃饱了？”

看着被噎的不停打嗝的赵生安，宋治被他熏的快速远离饭桌，隔着老远问道。

“是的，小先生。”赵生安自己倒是感觉不出来，反而是因为自己这次没有把吃下去的饭给呕吐出来而高兴：“小先生有何吩咐？”

“看到屋子里那个黑色大水缸了吗？”宋治指着厨房里的墙角问道。

赵生安仔细寻找片刻，点点头。

宋治：“去，把里面的水给续满，打水的话，出门右转有一水井，这是水桶和扁担。”宋治把靠在墙角的水桶和扁担递给赵生安，临了又补上一句：“先提醒你一下，水缸蓄不满，今天晚上，你连糙饼都没得吃，只能饿着。”

“好了，快去吧。”

话说完，宋治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剔着牙，向着门外款款而去。

他这是要去取火炉和蒸馏器的成品，当然，这些事，是早早和师傅打过招呼的。

待到宋治出门，一向锦衣玉食，连走路都被人用轿子抬着的小王爷赵生安还是迫于压力，向水井走去。

他告诉自己，毕竟，这是在治病。

画面转换，来到街角的李铁匠家中。

宋治刚一进门，就差点被铺面而来的热浪给掀翻。

这时候的李铁匠，正赤裸着粗壮的手臂，一锤一锤的敲打在烧的通红的铁皮上。

“李叔！李叔！”

宋治连连呼喊，才将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李铁匠唤醒。

“啊！是小治，来拿东西的吧？你等会，我去后院给你取来。”

“好嘞李叔，您放心点。”

宋治看着李铁匠赤裸着脚掌，行走在碎渣铁片之间，心就一阵一阵的纠缠。

不多时，两件样品就被李铁匠取了出来，放在院中，宋治连忙上去查看，果然，与图纸画的一模一样，不差毫分。

这让宋治欣喜万分，他冲李铁匠竖起大拇指：“李叔，你这技术杠杠的。”

“嗐～跟我还客气什么，你自己带回去吧，我就不送你了，还得把手上的活儿赶出来。”

“没事，李叔您忙，我回去试试，合用的话，还得来麻烦李叔。”

李铁匠拿起铁锤摆摆手：“去休，去休。”

宋治一个人，拿肯定是拿不走，只得借用了李铁匠家中的小排车，一个人将这两件物品，运回家中。

这一路上，可没少累着宋治，在这寒冷天气中，汗水都浸湿了他的内衫，这紧走慢走，可算是看到了永安堂的大门。

“好家伙，这活计可比抬水累多了，早知道让赵生安来干这事。”宋治喘着粗气，喃喃自语。

“师妹！小师妹！”

拖拉着自己累的够呛的身体来到永安堂门口，宋治用尽最后的力气，呼唤着林琅。

药堂里，刚刚给病人抓好一副药的林琅，听到宋治的呼喊，蹦蹦跳跳的跑出来。

一低头，就看到瘫在地上的宋治：“师兄，你这是怎么了？”

“先别问，去把侧门打开，然后再把赵生安叫来。”宋治多一个字都不愿意再说，直到林琅转过身，他才又多加了几个字：“让他快点。”

林琅答应一声，快步走向后院。

而后院里，担回来一桶水能扔半桶水的赵生安也累的够呛，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不过在听闻林琅诉说宋治找寻自己，还挺急之后，便连忙放下扁担和水桶，快步赶去。

永安堂大门让，侧门缓缓开启，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赵生安从门后掏出脑袋，确定外面没什么人后，才带着一身汗味走到宋治身边。

一拱手，作了一揖，恭敬道：“小先生。”

“嗯。”宋治有气无力的点点头，指了指身后的小排车：“帮我把这两个大东西推到后院里，我有重用。”

“是。”赵生安答应的毫不迟疑。

宋治只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直到他与赵生安推着小排车进入后院，才猛的想起来。

宋治问道：“推这排车，重吗？”

赵生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重！”

“要知道，这车可是我一个人，从二道街推到家门口的，我把轻的活计留给了你，重的活计我做了，你是不是该谢谢我？”

赵生安：“……”

第十二章名动汴京赵生安(上)

后院，把小排车安稳放下的赵生安犹豫片刻，才小心翼翼的说道：“谢…谢谢？小先生？”

宋治看着黑房间里的四枚感谢币，摇了摇头：“你心不诚啊……”

“……”

赵生安无语至极，心道要不是父王来时嘱咐我万万要遵从医嘱，不得随意反驳，我早就不干了，真当平安王府的小王爷是吃素长大的？

“算了，算了。”宋治摆摆手，摆出一副无奈的模样：“强扭的瓜不甜，你还是先帮我把这蒸馏器具给安装起来，我有大用。”

宋治颇为头痛的看着小排车上的一堆零件。

“这？”赵生安看着这一堆金属制物，那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问道：“安装？是何物？”

“安装就是组装，就是把两个东西组合在一起，让它们相互配合，发挥更大的作用。”

宋治一拍脑袋，从怀中取出一张宣纸，“我跟你解释那么多干嘛，呐，这是图纸，按这上面的图案，把这些零件给我组装起来，明白了吗？”

赵生安接过图纸，仔细钻研了片刻，才点点头：“明白了。”

随后他又问道：“那小先生您要去何处？此物交给我安…安装，您可放心？”

“放心，放心。”宋治大手一挥，向自己的卧房走去：“我先去睡会，你抓紧干，做好了记得喊我起来验收。”

赵生安：“……”

这其中详细过程咱们按下不表，宋治好不容易抓到个能供自己驱使的劳动力，哪里还会仁慈？恨不得所有的事情一股脑都扔给赵生安，自己在卧房睡大觉，它不香吗？

身体的疲惫使得回到床上的宋治快速入眠，贤惠的小师妹林琅，端着一盆她自己亲自烧开、勾兑好的温水，想让师兄泡个脚，解解乏，却也因为宋治的快速入眠而不了了之。

宋治睡的天昏地暗，直至太阳落山，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才被小师妹叫醒。

睡眼惺忪的宋治，从床上爬起来，惬意的伸着懒腰，身体发出一阵爆响，舒坦至极。

“师兄，快来洗把脸，清醒一下吧，不然爹看到你这副模样，又要絮絮叨叨个没完。”林琅将手中打湿的热毛巾递给宋治，柔声说道。

宋治将热毛巾狠狠地敷在脸上，大量的热气冲击着毛孔，使他瞬间精神起来。

使劲揉搓自己一番的宋治，温柔的看着林琅：“小师妹，你真好。”

这一句话，又让小师妹羞红了脸，跺了跺脚娇羞说道：“师兄，你讨厌。”

随后，抢过宋治手中毛巾，端着水盆小跑离开。

宋治看着小师妹的美妙背影，飒然一笑，摇摇头，走出卧房。

后院小排车旁。

赵生安筋疲力尽的瘫坐在一旁，林平携妻子林王氏从永安堂关门之后，来到后院，也站在他身边，愣愣的看着面前这个庞然大物。

这东西，正是组装好的蒸馏器具。

“师傅，师娘，你们都在呢。”

精神饱满的宋治远远的看到林平和林王氏，赶紧小跑过来打招呼，他可不愿意因为自己睡懒觉而遭到师傅的责骂。

当然，林平此时也根本没空去想其他。

“治儿，这东西就是你之前说的，能够做出用于外伤治疗的酒液的东西？”林平见宋治来到身边，连忙问道。

宋治点点头，拍了拍面前的蒸馏器，笑道：“没错师傅，怎么样，这块头还可以吧？”

“自然是不错。”

林平有一个优点便是，对于自己不熟悉的东西，绝对不妄加猜测和评论，而且有些所有男人都有的好奇心，所以他又指了指蒸馏器具旁边，小排车上的铁皮火炉，问道：“这又是何物？”

“师傅好眼力，这可是个好东西，待徒儿慢慢道来。”

提起这铁皮火炉，宋治眼睛突然撇到瘫在一旁的赵生安，脑袋里瞬间蹦出个主意，他拍着火炉光滑的铁皮，笑道：“此物我称之为铁皮火炉，说起来，它也是一个能够治病救人的器物。”

“它？治病救人？”林平顺了顺自己鼻下的胡须：“别卖关子，说来听听。”

“是。”

宋治恭敬的答应一声，连忙说道：“说起来，还与赵生安的父亲，平安王有些许的关系。”

赵生安一听这话，瞬间打起精神，心里翻了个白眼：“你知道我爹是平安王还敢这么使唤我，给我吃糙饼，我……我……”

赵生安在心里“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就听得宋治继续说道：

“昨日前去平安王府，为生安诊病，徒儿就发现，整个王府内，凡是住着人的屋子里，都生得一大火盆，使每一个房间都如春日里那般温暖。”

林平眉头微皱，疑惑打断：“这有什么问题吗？冬日里，一到夜晚就有彻骨的寒气，不升起火盆驱寒，人如何能得以入睡？治儿，你要知道，那些贫寒之家，每日都有些被活活冻死的尸骨。”

“师傅言之有理，那师傅肯定也可知道，汴京城内的官宦富贵之家，每日里起床，都是黑灰铺面，口中生碳吧？这富贵人家冬日里即便升起火盆，死去的人也不在少数，师傅了解吧。”

“那些人，不过是夜里贪暖，火盆给的太足，等到熟睡，暑气入体而不自知，继而导致死亡而已。”林平每日接触病人繁多，自然了解其中关键。

“师傅说的不错，我这铁皮火炉，正是为了解决此事，而锻造出来，可以说能活人无数。”

宋治见林平被自己引上路，开心的解释：“我这铁皮火炉，能烧最便宜的煤渣，而使屋内不产生暑气，即便是最贫寒之户，也能烧的起。一晚最多两块煤球，就能温暖一卧房一整晚！”

“这！这！这！”听到宋治这话，林平眼睛内血丝都暴起，“治儿，你所言当真？所言当真？”

宋治被林平这幅模样吓了一跳，连忙说道：“自然不敢欺诲师傅。”

而一旁的赵生安眼睛也瞬间泛红：“不产暑气，不产暑气！小先生莫要骗我！”

宋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