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宋治左右为难之际,林家的大门自己开了。
他抬头一看,却是小师妹,打着一盏小灯笼,从门洞里张望着他。
“原来你听到我来了?”宋治心里生真敢几分感激。
可林琅偏偏做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两眼一翻,对他说道:“我才不知道你来了,就是想过来看看门关了没有,没想到看到一头驴子在门外推磨打转转。”
他一听就知道自己刚才为难时走来走去,着急的样子被小师妹看到了。
对于林琅的冷嘲热讽,宋治只能是嘿嘿一笑,笑过之后就想进去。
“站住!”林琅突然叫住了他,而后她趴在宋治的肩膀上闻了又闻,疑惑地说:“这是什么味儿?怎么这么冲?”
宋治心想不好,小师妹可是从小学医,为了辨别各种草药,把鼻子练得比狗还灵,自己刚从勾栏院里出来,身上一定是带了些脂粉的味道,这要是让她闻出来身上各种燕燕莺莺的味道,自己就麻烦了。
“小师妹,你的鼻子真灵啊!”宋治忙抖抖衣服,笑着解释:“我不是在醉仙楼吗?那里进进出出的人挺多的,自然沾染了别人身上的味了。”
林琅用冷峻的目光打量着宋治,又说:“不对,这不是吃酒的味道,甚至不是一个女人的味道。”
宋治一下子汗就出来,心想这么一个牙尖嘴利鼻子灵的小师妹以后可怎么娶过门,怕不是自己的一举一动都难逃她的法眼。
就在宋治没有主张,无话可说时,师娘走过来了。
“好了,琅儿,你都在这里等你师兄等了一个多时辰了,他安全回来了,你还在这里为难他做什么?”师娘当然了解女儿的心思,她是太在意宋治。
这话也给了宋治大好的表现机会。
宋治长叹一声:“师妹啊,你真得为我等了一个时辰,我真是太感动了,我真是受之有亏!”
“行了,快进去吧,爹还在等着你呢!”看到他那嘻皮笑脸的样子,林琅也不想再怪罪了。
听说师傅在等自己,宋治心中一动,他心里正好有很多事要向师傅请教。
师傅林平正在后院凉亭里坐着,桌上放着一壶泡好的春茶,老头两眼盯着茶汤,一口也没有喝。
“师父,您找我?”
宋治收起了之前调皮的模样,他能感觉到师傅也有心事。
“阿治,你今天去了哪里?都见了什么人啊?”
林平说话的样子还是那么的温和而又不动声色。
宋治心知此时不能对师傅撒谎,于是就把自己见到了太子和三皇子的事给他说了。
当时了,苏若雁这个细节只是简单一提,而凤满天的事是绝口不提的。还有勾栏院里的各种粉黛就更不能让师傅知道了。
听他说完之后,林平点了点头,他还是很满意自己这个徒弟的,至少他宋治对自己是知无不言的。
“唉,什么事一旦扯上权力两个字就不再好办了,更何况这还是皇帝的家务事!”林平喟然长叹道。
“师傅,我之前就看出来了,我们发明的药物被英宗赏识本来是一件大喜事,可是您一点都不开心?”宋治试探着问自己的师傅。
“我怎么能开心呢?过去我们林家也曾卷进权力的旋涡,最后是落得个满门抄斩!”
说到这里林平竟是老泪纵横,哭出了声来。
师娘看此情景,忙过来安慰。
“老爷,不要再伤心了,都是过去的事了。”她一边抚弄着丈夫的后背,一边柔声低语劝慰着。
“怎么林家还有这样的遭遇,怎么没有听您提过?”
宋治听了之后可是十分好奇。
“这种事还有什么好说的,就是一个惨字!”
师娘摇头叹气地回答他。
“不,应该告诉他,要他知道了也好。”林平突然止住了悲声,他好像想清楚了什么,
“来吧,治儿,我就把林家的事情告诉你,让你也对权力游戏背后的尔虞我诈有更清楚的了解,而且这里面还跟你的身世有关。”
因为要说的事情非常郑重,林平索性坐直了身子,还给自己和宋治倒了一杯茶。
宋治也拉近了椅子,想听师傅讲一讲林家的痛史。
林家祖上并不是学医的,他们之前也是书香门弟。
林平的祖父林演幼时聪慧异常,年纪轻轻就得中三甲,最终成为前朝御史大夫。
林演是一个刚正不阿,做了御史大夫之后就真的克尽职守,朝中的权臣被他参核过好几个。
那时的皇帝仁宗还算是一个明君,对整肃朝纲之事看得很重,所以林演做事也很顺利,这也让他慢慢忘了朝堂上的险恶。
最终他在参核太傅丁柳之时遇到了麻烦。
丁柳也是三朝老臣,不光老奸臣猾,而且在朝中经营多年,整个朝廷里到处都是他的党羽,所以没等林演把参核的奏折传给仁宗,就被丁柳的一个门生给拦下了。
丁柳一看林演居然打到了自己的头上当然咽不下这口气,不等林演反应过来,就以京官私通边将为名告发了林演。
宋太祖以武将的身份篡夺了后周的江山,所以宋朝皇帝最忌讳的就是武将专权,因此林演被栽赃的这个罪名真是犯了皇上的大忌。
当然,仁宗也没有立刻就相信丁柳所言,然而丁柳可是手眼通天的人物,他在要栽赃林演之前就策划好了一切。
当时他买通林家的下人,在林濱的书房里藏好了印信,而后让仁宗派人就林家搜查。
结果当然是所谓的“铁证如山”,如此一来,仁宗就不能再留一点情面了。
他当即下旨,把林家上下大大小几十口人都抓了起来,交由大理寺审问。
大理寺少卿都是丁柳的故旧,林演的案子自然被他们做成了铁案,一家人都被问斩。
“唉,我那可怜的弟弟妹妹啊!”
说到这里林平又哭得泣不成声。
宋治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想要劝慰师傅,可看师傅郁闷了这么多年,不如让他哭个痛快,于是不再说话。
等老头好不容易不哭了,宋治才试着问他:“师傅,那您又是怎么活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