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充日讲官的侍读学士，本职除了制诰、史册、文翰之事，自然还要随时待命，为皇室讲课。

崇祯皇帝共有九个儿女，但其中现存于世的只有五位，分别是太子朱慈烺，定王朱慈炯，永王朱慈炤，坤兴公主朱媺娖，昭仁公主朱楚云，其他的皆是早夭。这些皇子公主中，除永王和昭仁公主外，都为周皇后所出。

而赵羽所要教导的正是太子，定王和永王，当然，赵羽只是众多讲官中的一个，只有崇祯召唤时方可入宫讲学。

这日下了早朝，赵羽正准备离去时，一位小太监匆匆跑来，正是传崇祯口谕令他前往慈庆宫教导太子的。

他接了口谕后，也不敢怠慢，立即随这小太监前往慈庆宫。

慈庆宫位于紫禁城东部，因此慈庆宫所在的那片殿宇也被称作东宫，天启年间，皇后张嫣曾在此居住过。崇祯十五年，崇祯将慈庆宫改名为端本宫，不过，宫人们私下里还是更习惯称呼其为慈庆宫。

定王和永王年龄尚小，崇祯平日政务繁忙，因此将他们与太子一同安置在了慈庆宫居住，便于相见，也有利于皇子之间的相处。

慈庆宫前有门三道，由外而内依次为徽音门，麟趾门，慈庆门，其内方为慈庆宫。

赵羽刚踏进慈庆宫就听到了一阵郎朗的读书声，想必是太子、定王和永王三人了，赵羽心底暗暗猜测。

小太监令赵羽在殿外等候，他则是快步向殿内走去。只片刻，就见殿内走出一位少年和两位小童，均是头戴翼善冠，身穿大红色蟒袍，不过后面的两个小童与前面这位少年服饰上却还有稍许不同。

前面那少年定是太子无疑，后面的两位小童则是定王和永王了，赵羽连忙向他们行礼，他们见了之后却是不慌不忙的回了师礼，像个小大人似的，显然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礼数。

四人行礼完毕就都回到了殿中，良久无语。赵羽是见到了太子，自己的计划可以实施了内心难免振奋，可同时也为自己不知道讲些什么东西而发愁。而太子和两位皇子性格较为怯懦，不敢说话，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再被先生告诉父皇而受罚。

崇祯虽然打小就是兄长天启皇帝朱由校照料，但他也知道先生们在教导皇子们内心的压力，因此只要讲学的先生们向他汇报皇子们不好的表现，他都会对皇子严惩。而一些先生们又十分乐于找出皇子们的“非礼”行为向崇祯报告，皇子们受到了惩罚，他们也顺势收割了一大波声望。

这些讲官们身后有东林党的大佬们，崇祯重礼又对皇子的教导十分严格，而且崇祯才是而立之年，正是年富力强之时，他们自然不用害怕日后被清算。

长此以往，皇子们性格变得懦弱也是可以理解了。

“先生，不知今日有何安排？”定王是少年心性，虽被那些老先生压抑了许久，但此刻见到了赵羽这位十分年轻的先生，心里也忍不住好奇起来。忍了好久，鼓足了勇气这才敢发问。

“不知太子和几位殿下往日都是如何？”赵羽问道。

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朱慈烺年龄虽大，糯糯了半天还是还是不敢说些什么。

“周先生和李先生都教了我们四书五经，不过除了《论语》外，其他的我们都还不会背。”见兄长不敢答话，朱慈炯有些急了，先生问话怎能不回，可朱慈烺迟迟没有发声，无奈之下他只好再次上前答道。

“那平日都是如何教习的？”赵羽问道。

“先由周先生诵读，我们跟读，然后在由李先生讲解。凡是二位先生所读过和讲解过的，我们都要记住，第二天先生们会抽查一部分，倘若不能答出，就要被先生们责罚了。”还是朱慈炯回答。

听到朱慈炯的答话，赵羽心里也算是有底了，先前他担忧皇子们的身份尊贵，他教习时难免束手束脚，这下总算是放下心来了。

赵羽心里十分清楚，东林党的那些人虽然在党争一事上十分不堪，才华正义之士也是不少，在教导皇子上，虽然想要获取声望，但却是不敢疏忽的。只不过他们思想陈旧，多是孔孟之道和填鸭式教育，这些小孩子们怎么能听得懂？而听不懂记不住皇子们就要受罚，皇子们经常受罚性格也变得内向和懦弱起来，长此以往循环往复。

作为一个现代人，赵羽明白，要想成功在这个乱世中生存下来，必须要有权力，否则只能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按照他的计划，现在要做的就是向太子普及一下当今局势，让他理解到危机的加剧，从而在适时的“引导”出南迁的想法。

那么首先就要获取太子的好感，这点对于他来说并非难事，皇子们长期被“压迫”，只要他稍稍给出一点甜头就能轻易成功，这对于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他并非什么难题。

“不知先生今日有何安排？”朱慈炯见赵羽一脸和善的样子，胆子也大了起来。

听到朱慈炯的问话，不知怎的，赵羽脑海中浮现出了北邙山董卓救驾时的情景。董卓一脸凶相，和朱慈烺同样懦弱的刘辨不敢答话，皇子协主动站了出来，和此时的朱慈炯是多么相像啊。赵羽摇了摇脑袋，摆脱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太子和两位殿下请随臣来。”赵羽说完就向殿外走去，朱慈烺和朱慈炤互相看了一眼，见朱慈炯已经跟着赵羽走出了大殿，也快步跟了上来。

赵羽寻了一棵大树在下面站立住，然后又蹲在地上寻找什么，太子和皇子们有些疑惑，但良好的礼仪教育使他们忍住了内心的疑惑。

“几位殿下可知臣脚下是何物？”只片刻，赵羽又站了起来，笑眯眯的看着他们，说道。

朱慈烺和朱慈炤对视了一眼，然后又同时将视线投向了朱慈炯，朱慈炯无奈的叹了口气，又用目光向赵羽请示了一下，见赵羽面带鼓励之色，他就蹲了下去观察。

“回先生，地上是蝼蚁。”朱慈炯有些疑惑，不知道赵羽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有呢？”赵羽继续问道。

“蝼蚁正在搬运食物。”朱慈炯又蹲在地上细细观察了一番说道。

“那么现在呢？”赵羽说着，将地上那颗米粒取走放到了手上。

“我知道，我知道。”朱慈烺一脸喜色对赵羽喊道。

“殿下请讲。”赵羽松了口气，太子总还不算太笨，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有些欣慰。

“先生是想告诉我们，我们的力量很弱小，应该乖乖听先生的话。”朱慈烺一脸自信的说道。

“我们一定遵守先生的规矩。”朱慈炯补充说道。

听了他们二人的回答，赵羽摇了摇头沉默了，二人的回答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他沉默是因为太子殿下的资质实在是令他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先生是想以蝼蚁寻找食物，而最终先生取走食物的事来告诉我们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吗？”朱慈炯犹豫了片刻，用不太确定的语气说道。

赵羽有些欣慰，总还算有人能猜到他的意思了，不过随即他又沮丧起来。朱慈炯是定王，即便是难得的聪颖又有什么用呢，还是逃不过藩王们被圈养的命运。朱慈烺才是太子，才是大明最正统的继承者。

不过，朱慈炯的回答确实是赵羽想要的答案，他想用这种方式向皇子们灌输危机意识，并且让他们对大明的局势有个大概的了解。现在这个时节自然找不到真正的蝉和螳螂，所以他只好借用其他方法。

“正是如此，我们关注任何事物，往往只看到他的表面，而忽视了其他因素，很多时候，决定事物最终命运正是我们所忽略的。”赵羽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米粒还给了那群蝼蚁们，然后向他们解释道。

朱慈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而朱慈烺和朱慈炤也似懂非懂的跟着点了点头。

“三位殿下对大明当今局势有何看法？”赵羽接着问道。

“听说父皇每日忙到深夜，有无数的公文处理，想来天下烦扰之事很多吧。”朱慈炯想了想说道。

“皇弟这话就说错了，大伴说父皇每日处理公文一直到凌晨，父皇如此勤政这天下怎么会不太平呢？”朱慈烺否决了朱慈炯的观点。

朱慈炯刚想反驳，可看到赵羽还在看着他们，就打消了这个想法，朱慈炤则是一脸茫然的听着两位兄长的话。

赵羽有些奇了，朱慈炯小小年纪就有如此细致的心思，竟能从其他事情中推断出正确的结果。至于朱慈烺，则是被他忽略了。

“没错，当今天下并不太平，流贼愈发强大，关外的建奴也在暗暗窥视，实在是危机四伏啊。”赵羽本想向他们介绍一下建奴野心，但想了想还是放弃了，对他们来说，这些话想让他们理解，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