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已经是晚上，睡了五个小时，赵逸苒觉得精神抖擞。

曾经有一段时间她不喜欢睡午觉，因为害怕那种醒来发现已经天黑，一天又草草过去的孤寂。

而此刻她一点也不觉得周遭空洞无力，反而感到精力充沛，整个人焕然一新。

也许，劫后余生也不外如是。

她想到有好多事情可以做，首当其冲的就是要大吃一顿。

倒也不是多奢靡的吃法，只是按照自己的喜好做一碗随心所欲的土豆粉罢了。

加鸡毛菜、加鸡蛋、加鱼丸、加金针菇......直到家里最大的碗都盛不下。

优哉游哉的吃完她的“饕餮盛宴”，继续放着看了无数遍的电影，开始收拾衣服。

把夏天的衣服挂在最方便拿取的地方，其他过季的逐一卷好，可以节省空间。

看着眼前一衣柜的劳动成果，一晚上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赵逸苒满意的点点头，像是欣赏一幅大作，这感觉实在是非常治愈。

很快，一周的工作又开始。

“SMB早会！”老秦站在16层会议室门口，高声一吼，催促着那些刚到工位上的、还在吃早饭的、刚从卫生间出来的人。

周跃跃刚从洗手间出来，用下巴将笔记本抵在胸前，一边掖着衣角一边迈这急促的碎步跟着小股部队往会议室方向赶。

“为什么我们叫SMB？听着感觉不太友好。这都跟谁学的！”

“Small Medium Business!”尹志瀚默默的从周跃跃身边超过，推门进了大会议室，顺便解答了他的自言自问。

老秦今早演讲的题目是：每天陪伴你时间最长的人。

这个人不是父母、不是伴侣、更不是孩子，而是前后左右与你并肩作战的同事。

一天二十四小时，除去正常的睡眠时间，就只剩下十六个小时。

如果遇到像CL这样996的公司，就意味着一天中有十二个小时都跟同事在一起，和他们说的话远超过和家人......

秦大总监正准备煽情，亮出他的中心思想：要珍惜在一起共事的缘分，要提升团队凝聚力。

就听见下面有人小声嘀咕：“那把同事发展成家人不就行咯。”

登时下面的人都憋着笑，有的直接嗤嗤笑出声来。

哎，有时候这些人就是不能理解领导想要演讲的心情，不懂得成全别人......

会议最后，老秦还不忘diss一下四组的业绩，真是活该被拆台。

全组再次遭到当众羞辱，逼得林霄鹏下了会就开始挨个问意向客户。

“有没有最近能成交的？”

周跃跃眼看这趋势马上要殃及到自己，主动的先帮别人汇报起来：“小逸逸最近不是找到个每天五十万条发送量的客户么？”

“发的什么内容？”林霄鹏全然不知他已成功被某人引开。

“房产......”赵逸苒说完已经想到林霄鹏的反应了。

“房产？”

“客户说是发通知，不是营销。”赵逸苒忙补充道。

房产营销短信投诉率极高，是运营商明令禁止的内容，一经发现整条通道都会被关停。

说白了就是盲发小广告，不仅是运营商禁止，国家法律法规也不允许。

这个入职培训的时候质检部门说过，赵逸苒还是知道的。

“说是中介管理房源的APP，只发登入验证码和租售的交易信息通知。”赵逸苒看组长不语，继续解释说。

“这种倒是可以......但是什么房产公司有这么多中介，一天五十万条？”

“吉家房产。”

“有模板么？”

“有的。”赵逸苒打开电脑把之前客户发他的模板给林霄鹏看了看。

林霄鹏盯着屏幕思考了片刻说：“这样吧，你跟他约个时间，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去他们公司面谈。”

“好。”尽管提到要面谈赵逸苒心头一紧，不过还是果决的答应。

对方公司在南外滩边上一栋写字楼的二十层，赵逸苒和林霄鹏如约而至，由前台带到会议室等待接见。

会议室的落地窗视野很好，可以看到整个南外滩的江景，还能听见江上往来船只的汽笛声。

相比于CL所在的四面高楼的科技园区，这又是另一番景象。

赵逸苒只是匆匆瞥了一眼，便低头思考等会儿对方可能会问的问题。

作为销售的第一次正式商务谈判，她心里还是比较紧张的。

看着脚上那双平时不怎么穿的平跟单鞋，和身上的白衬衫、鱼尾裙，她选择暂时相信自己就是一个专业人士。

对方来了两个人，一个是之前跟赵逸苒联系的项目负责人张哥，一个是他们公司的技术总监。

两人空着手就来了，相比于赵逸苒他们的产品宣传册、电脑、笔记本，对方显得随意很多，也正常，甲方姿态嘛。

来之前林霄鹏叮嘱赵逸苒这次商务谈判由赵逸苒挑大梁，他会从旁辅助。

于是赵逸苒简单的介绍了CL的资源力量和技术水平，双方的谈论重点很快聚焦到费用结算方式的问题上。

对方是一家技术外包公司，感觉也懂一点短信行业的门道，赵逸苒甚至觉得他们藏得很深。

鉴于先前选用的通道到达率较低，他们主张成功计费，就是先签合同然后直接使用，短信发送之后再按照实际接收成功的数量付费。

赵逸苒则表示，CL提供的对接服务中已经为客户预留了测试的免费额度，足以向他们证明到达率的问题。

实际上，如果按照他们所说的只发验证码和通知，根本不用担心运营商拦截的问题，更不用担心到达率的问题。

但是对方表示他们要测试的条数很多，原本的免费测试额度可能不够。

赵逸苒提出，如果测试体量非常大，还是需要客户方先充值一部分，对于首次合作的客户CL没有办法直接开通后付费的口子，但是等到后期双方建立了长期的合作关系，这些需求可以再申请。

赵逸苒觉得自己已经尽了全力，在对方的一再坚持下，她没有松口妥协。

毕竟想到这些人要发送的内容都还不明确，话里话外感觉留了一手，到底是不是借“通知”之名行“营销”之实都还未可知，居然想要后付款，当CL是傻子吗。

万一内容不合规或者把公司通道整挂了又不付钱，就麻烦了。

嗯，大不了就不要这个客户。

最后，林霄鹏答应在原有基础上给他们增加一定量的测试额度，大约是5000条，但是后付款暂时无法做到。

毕竟也纠缠了很久，对面的两个人感觉没有办法占到什么便宜，算是与赵逸苒方达成共识同意先进行测试。

虽说没有完全按照自己预想的方向进行，但是赵逸苒多少找到了点商务谈判的感觉。

华灯初上，赵逸苒跟着林霄鹏走在回公司的路上，望着那些居民楼里挨个亮起来的格子，她从小就很喜欢看那些或昏黄或明亮的万家灯火，顺着光源想象着里面正在发生的家长里短......心生一股暖意。

第二天测试前，客户张哥再次打电话跟赵逸苒确认，大概意思还是想无限制的”测试”。

电话中，赵逸苒尽力把观点阐明，还是坚持最终会议的结论。

但是拉对接群开始测试的时候，对方却突然说赵逸苒在电话里答应了他们原本主张的方案，并且他不报备模板，也就说发送内容也不确定。

赵逸苒在群里回复说她并没有答应过，而客户咬定说她同意了。

赵逸苒无语，直接回复了一句：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你有录音嘛？有的话你拿出来！我明明说的是......

最后测试不欢而散，客户说赵逸苒答应的事又变卦，职责公司没有信用。

赵逸苒觉得这个男人简直是无理取闹，开始怀疑他的合作动机，分明想欺诈。

无论是在CL这样一个“客户至上”的服务型公司，还是在任何一个其他的公司，在群里跟客户吵架都是件有损公司形象的事情。

不过这次林霄鹏倒没有另外说些什么，其实他也感觉这客户动机不纯，黄了就黄了吧。

但是这事儿很快李果就知道了，趁着晚饭时间过来问她。

“听说你跟客户吵架了？“

“是啊，气死我了！简直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答应他了！”

赵逸苒看着李果好像有话想说又摆弄她桌上的小物件犹豫的样子，于是抢答道：“你又要说我不适合了？”

“没有，跟你收个事儿，我要去售后了。”

“为什么？”赵逸苒万万没有想到是这个答案，看着依旧笑的灿烂的李果，她惊讶的问道。

“也没什么，销售压力大，去楼下清闲清闲。”售后跟客服在同一层。

看着李果一副轻松的样子，赵逸苒想起自己之前申请被拒的事，他都要走，那她这样的菜鸟还怎么能呆的下去？

“我手上有几个客户，合作意向都挺深了，你好好跟，估计下个月就能进来。到时候我下去了也有时间帮你再多找点客户。嘘~别告诉别人。嘿嘿。”

“还有，之前说你不适合的话也是瞎说的。看你现在这么认真，我希望你能实现自己想做的事。放心，我会帮你的。”

蓦然间赵逸苒的眼眶有点热，不知道是被先前客户气的还是......

眼前这个傻子居然是为了自己......

把话说完，李果没有等到赵逸苒张口劝他就扭头走了。

因为如果这时候对面那人要哭他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所以赶紧走。

其实劝他的话他昨天提交申请的时候就已经听了一箩筐了：

“开什么玩笑！”筱玥姐在楼梯间严肃的对李果说。

靳筱玥，一个人如其名的女子，笑起来眼睛像月亮一样。

作为CL十八罗汉中唯一的美女，都说她找客户从来不用大费周章，只需随意发两条朋友圈，就有人主动把客户给她送上门来。

但是她的家庭却不如她的相貌那样美好。

筱玥很小就出来工作，所以早早结婚的她20岁就生了孩子。

CL以外的人很多只看到了她的美貌光鲜，却没有看见她的坚强。

有次她陪客户吃饭差点被灌醉拉去酒店，还好她躲进饭店卫生间给同事打了电话，老于和老秦赶到把她救了出来。

为此她老公不但没有安慰反而再一次责备她为什么要干这样的工作。

老公游手好闲，她就一个人照顾孩子。

每天5点起床，给孩子做早饭，送孩子上学，晚上工作到12点，周末再送孩子去兴趣班。

全公司没有一个人不佩服这样的女人，而她对公司所有的人都一样亲切有礼。

她是公司之前指配给李果的师父，后来被分到了KA大客户部，听说李果要转售后气的半死。

因为她知道钱有多重要，也知道李果有多努力。

“到那边你再有能力能有什么前途？”

“你忘了你来CL是要干什么的？”

“就这样把客户交出去，之前的努力不都白费了吗？”

......

老于对李果抽疯似的决定也不认可，把他叫到办公室。

“维护客户这种事你干的好嘛？就你那张嘴我看还是谈客户吧。”

言语间的否定其实只是可惜，别人是业绩不好才去，他这是闹哪般？

“你再好好想想吧”

......

“不用了，我已经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