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岚提起灯笼,向外走去,“回去守岁了。”
十一应了一声,也提上灯笼,默默跟在清岚后面。
纸灯笼透出的光昏昏黄黄,照得足下积雪也变成了月白色。回去的路不远,两人也一直没有交流,静默了一路。
清岚也没有就自己的疑惑向十一寻求解释,既然十一已经说了是觉得屋里闷出来玩耍,那便不需要再进一步追问了。
堂屋内气氛热烈,众人玩的正在兴头上,有零嘴有酒饮,有的宫人玩的劲头上来了,连外面罩着的棉比甲都脱了扔一边,还有几个不归属天水阁的宫人,估计也是从别处截过来的。
云管事他们要更靠里面,还在玩着什么游戏,围坐的几人脸上或多或少都粘上了墨点,尤其雪年面上最多,两眼角下面,眉心处,嘴角两边,都被点上了墨点。
再瞧她连脸颊两侧也嫣红,双眼也眯上了,看她身前桌上,还摆着个小酒盏,约摸是被罚饮了酒了吧。
一旁的孤舟倒是稳坐泰山,面上只得了眉心一点,脸色也正常得很,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而云管事,倒是笑的很是灿烂,手里还执着一支毛笔,点了墨要往边上坐着的江雪脸上探去,江雪正端着酒盏,连声说着要罚酒代替。旁边的几个宫人也跟着起哄。
十一自去找平时玩的好的人凑作一堆去了,清岚见几人的样子倒有些哭笑不得,反正明日休沐,今夜玩的疯些也无甚关系。
江雪一手推拒着墨笔,一手端着酒盏,躲闪间瞧见雪年回来,连忙寻她帮忙:“快,清岚帮帮我吧,师父非要给我在脸上写个对联,我真真是宁愿罚酒了。”
“你莫掺和,先让我罚她这记,”清岚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云管事已经伸手拦住她。
清岚哈哈一笑,逗趣江雪道:“师父发话,我可敢不听,江雪姐姐不如多喝几杯酒,也就不觉得羞恼了。”
“没错,师父,我多罚自个儿几杯,还请高抬贵手莫恼我了。”江雪听了清岚的话双眼一亮,也顾不上阻拦墨笔,直接端起酒盏送到嘴边,急急灌进喉咙。
云管事见状,连忙作罢,“且少这般牛饮,没得糟蹋我这刚开坛的桂花清露。”
江雪闻言赔笑。
这小院里那棵有点年份的桂花树下埋了几坛子桂花清露,云管事宝贝的很,轻易不与人知道,更别提拿出来喝了,只今儿个除夕,趁着佳节的气氛才大方挖了一坛出来尝尝味。
似江雪这般牛嚼牡丹,云管事可不是要心疼,哪还顾得上对联不对联。
果然,云管事翻了个白眼,念了句二皮脸便邀清岚参与一同再开一局,还扔了只杯盏过来,好让她也尝尝这桂花清露。
清岚笑着答应,在孤舟身边的空位坐了,悄悄询问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孤舟捧起酒盏,饮上半盏,才说与她知道。
“江雪对不上对联,信口胡诌作出了个笑话,那师父可不得逮着机会了,说是要把她做出的烂对子写在她自个儿脸上。”
字句清晰软和,与平日语气半点不相似,措辞间透出了几缕清甜的酒气,又见他微睁着眸子看向自己,细长上挑的眼尾散出了些许风情,倒叫她耳朵尖尖红了几分。
孤舟还真是越长越漂亮,一点也不像个男孩子,美好的事物总是特别养眼。
清岚浅咳了两声,端起酒盏想清清自己的脑袋。
酒水一入口,清岚的眼睛就倏地亮了。
这刚开坛的桂花清露闻着清新淡雅如桂花香气扑面而来,入口也柔和甜美若清风雨露缠绵缱绻,怪不得连雪年也忍不住贪了几杯。
“嗯——”清岚眼前微微一晃,酒量不好的脑袋也被冲得停滞了片刻,却忍不住又抿上半口。
这后劲却也不小,怕是孤舟已经醉了所以这般模样,连旁边牛饮几杯的江雪也不遑多让,听了孤舟的解释,非要凑上来补充几句,顺道还要再把孤舟扯进浑水,语句磕磕绊绊地都快不成调了。
孤舟不再言语,倒是嘴角扯起了几分笑意,一副我自清白无辜的样子。
“你这额头上这个墨点又是错在哪了?”清岚伸手指了指他眉心一点墨渍,笑问道,“堂堂天水阁的担当,居然也会在这般玩乐中出错?”
孤舟闻言眯着眼回忆了一番,表情竟变得有些茫然,眼神也呆滞住了,果然,已经开始迟钝了。
倒是一旁的江雪接了话头,使劲捋直了舌头,要给清岚解释。
说的人说得断断续续,听的人也听得似是而非,又有一旁的宫人补充几句,好半天才弄明白发生了何事。
原是他们几个在玩问答游戏的时候,正好轮到孤舟解题,众人觉得难不倒他,皆愁容满面又窃窃私语想要出个最难的题来。
此时恰逢御前的崇安大人遣了若竹姑娘来送东西,云管事就让若竹出题考校孤舟。
说及此,江雪又忍不住笑出声来,“你猜猜若竹问他什么了?”这回吐字倒是清晰了几分。
一旁几个当时在场的宫人也纷纷侧过脸,试图掩饰住高高翘起的嘴角。
清岚自然是不知道若竹到底出了个什么题来,不关己身也没什么好奇的心思,不过看着江雪期待的眼神,便顺应她的意思配合着问了。
果然,江雪脸上的兴奋越发强烈。
砰——
一声碰撞声突然响起,如清水入油锅,噼啪炸响在众人耳边,江雪也被吓得一个激灵。
循声看去,见雪年磕倒在桌上,一丝动静也无,众人心惊胆战,连忙上前欲要查看状况。
“快快快!”云管事也被骇了一跳,站起身指使人将她扶起。
清岚离得最近,却也因着桂花清露的缘故反应慢了片刻,听的云管事喊了才想起将人扶起来,些微上头的酒意也散了个干净。
却见人白皙的额头上已起了淤红,脸侧的酒盏也倾倒,泼洒了半桌子的香气,也湿了她半边脸颊,可人还闭着眼睛,半点也不清醒,歪着脑袋垂到一侧,有酒液从脸颊上滑到唇边,就被吧嗒着吃进嘴里,还不住念叨出酒酒酒的字眼。
看来是没什么大碍。
见到这副光景的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连云管事也忍不住笑骂。
清岚也被逗笑:“果真是一只醉猫。”
“快扶她去旁边榻上躺着罢,今夜要守岁,怎么也须得到了明日再许她回去。”云管事也放下吊着的心,“等会给她额头上擦上点药膏便好了。”
“知道啦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