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二章 调职(1 / 1)无论西东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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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下抽屉中并不凌乱,摆放依旧整齐,只是里面一摞写废了的宣纸都乱了顺序,原本最上面的应该是前日抄写的前朝阁老的自传,而今反而变成了黄庭坚的诗词。

清岚大概查验了一番,倒是什么都没丢失。

又想起昨夜来的山心,对方说是奉贵妃之意来找东西,却也没有说是寻什么东西,清岚倒是先入为主以为对方又是来寻话本的也未想太多。

她抬头向周围看了一圈,有宫人正从抽屉中取物,却是没甚异样,估计也就自己的抽屉被翻。

那么,山心到底是来取什么东西,贵妃急着要什么。

不过,再多的怀疑也没有证据能证实是山心翻了她的抽屉,怀疑终究只是怀疑。

眼下最重要的事调职的事情,云管事吩咐她将手上的工作可以交移给雪年和孤舟,虽不知道何时来调令又何时就要走,但也要抓紧起来了。

“雪年,你现下可有空闲,有些要紧的要教与你。”

“有的有的,这就来。”雪年当即搁下手上的书册,噔噔噔就跑了过来,像个小兔子一样可可爱爱活泼伶俐。

其实能教导她的也不多,修书的事也不难,不过繁琐罢了,只需沉下心便能做好,雪年年纪虽小但勤恳好学,原先还有些浮躁,经了上次的事也变得稳重了些,长此以往,想要有同孤舟一般才能也无不可。

雪年搬了把凳子坐在一旁,又掏出笔记和碳笔,一副随时准备好听课的样子。

清岚心下稍安,清了清嗓子,开口道:“那便全部捋一遍,先从简单的开始。”说着,从书桌一角拿过册子,里头是自己记录的工作流程,这册子跟着她也已经有两年了。

“清岚姐姐,怎么突然从头学起?”

“是…”

清岚面色一下子苍白,她不知如何回答,若直言是工作交接,那必然是要把自己将调职的事说出来了,但至少不是现在,她半点也不想谈论这些。

“师父常言,温故而知新,就是如此吧?”

“嗯…”

清岚含糊地应了,姑且就让她这么认为吧,也省得自己解释,这也是她喜欢与雪年相处的原因之一,遇上一些事情也不需要自己讲述太清楚,她便能自己补上,很是为人着想。

但有时也是着实不太会看场合,性子太过活泼,话也多了些。

“其实姐,你今天是不是有点不对劲,脸也肿肿的。”

“好了,修要多言,这便开始吧,”清岚摆正脸色,打断雪年的话。

“长宁宫!”

调令在云管事手中只待了不到半日,便从他手里交到了清岚手中。

清岚打开一瞧,差点惊了个仰倒。

调令上写的很简单,大概意思是擢天水阁一等宫女顾氏清岚,入长宁宫掌墨。

她来回读了好几遍,确定自己真的没有看错,调令末尾还盖了尚宫局的印鉴。

“师父,这这这…”

云管事端坐在上,闭眼状似休憩。

看是无法从云管事处得到任何回复了,清岚索性闭嘴,捏着调令兀自震惊。

清岚的惊讶一直持续了良久,久到云管事都有了困意。当然,他初拿到调令时也是十分震惊,同时也喜忧参半。

“好了,如你所见,后日初九就调职去长宁宫当差,那可是御前,莫要惹祸还要天水阁连坐陪你。”

云管事岁数是大了,他在宫中待得够久,从先帝在世今上还未出生,到如今都显和十一年了。

清岚肃拜听训,她心里清楚,这并不是个好差事,也终于明白为何云管事让自己不必再询问是否还有转圜。

虽说如此,但是,“江雪她,竟是半分也没透露。”清岚随口说道。

云管事轻笑,也跟着说道:“此事她还真是不知道。”说完却又马上否定自己,“或许她知道一些,但知道得并不完全罢。”

清岚勉强自己提起笑容,却屡屡失败,最后干脆放弃,她满心满眼都被震惊填满,没有心思再去思考这些。

更何况,待了七年多的天水阁,竟在后日就要分别。

“长宁宫那边应该会给你分配新的住处,你现在住的嘉苑哪里就要腾出来了。”

云管事现在就像是要送女儿去远方求学的老父亲一般,什么都要唠叨上几句。

“还有长宁宫那边我已和我老友崇安打过招呼,请他多看顾你些,但凡事还是要你自己小心。”

清岚眼角发红,却忍着不能掉下泪来,她低着头,将云管事的嘱咐一一应了,捏着调令的手指也泛了白。

或许说调职而已,倒也不必弄的这般感伤,未免显得格外矫情。

但这是在宫中,宫人各司其职又忙碌奔波,如无机会,说不定此生都不再见。

而清岚向来不善别离,也不知如何别离,说出来徒惹哀愁,连喜庆的正月也会被惆怅冲淡。当真要如云管事所言自去无需别,又没得显出冷漠无情来。

翻来覆去晚间也没睡好,白日里理书时总是突然停住了动作神游天外,引得旁边的孤舟看了她好几次。

又因着他的性子,却是半个字也未问,像是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呆子书生。

拖来拖去,终是到了初八晚间,众人都在收拾着各自的桌面,孤舟在裁剪明日要用的宣纸,雪年也在清理砚台中的残液,以免留了宿墨出来。

清岚站起身,双手紧张得捏紧了桌沿。

“各位,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前日我得调令,明天将离天水阁。”

话一出口,屋内所有人都看向她,有人已忍不住出声询问,雪年和孤舟的眼中也满是震惊,清岚都看在眼中听在耳中,沉默了片刻,又继续了自己未完的话语。

“清岚此去,今后若是得空,自当回来看望,还望各自珍重。”

话毕,还不等雪年上前来,她就捧起收拾好的物品,急奔出门了。

再多留一刻,怕是真的不知如何自处,她实在难于面对他们的任何表情。

或许同僚一场,众人皆知清岚的想法,也无人找去嘉苑,寻到她的住处去,也避免了几多尴尬。

倒是让清岚能独自地与这间,住了近四年的小屋告别。

入宫前三年,一个小宫女,自然是与一众别的小宫女挤一间屋子,夜里或者你,或者她,又或者是谁,总会偷偷哭泣,或嚷或诉说想要回家。

后来清岚运气好,捡了前任一等宫女的漏子,一个人住了进来,一住就是四年多。

这屋子虽小但胜在安静,她独爱屋后的那片小竹林,夏日透着清凉月光的剪影,冬日被冷雪压弯的弧度,都是她爱的风景。

她只能带走自己的细软,带不走这屋里屋外的任何东西,就连宫服都不必带了,去了长宁宫,连宫服都是不一样的,天水阁的宫服在那处穿不了,更何况,这天水阁的宫服,每一件都是要归还的。

拾掇着衣物,清岚蓦地想起被自己塞进床底深处的那套衣裙。

她下意识看向碳盆,那里头的木炭烧的通红,热气熏的周围都扭曲了几分。

握着火钳,伸进床底用力掏取,好不容易才将那一团衣物从深处取出来。

清岚却是看也不想看,将衣物干脆利落地直接丢进了碳盆,又盖上了笼盖,试着将燃烧衣物的火焰都锁进笼子里。

干燥轻薄的夏衣料子一碰上碳火,就燃着了,清岚抬起袖子捂住口鼻,眼睛直直盯着烧起的烟火,直到每一处面料都被烧成灰烬,与盆中的炭灰混在一起,不分彼此。

她这才放下紧绷着的肩膀,起身推开所有的窗户,只露出条窄窄的缝隙,又坐回去继续之前的事情了。

“咚咚…”敲门声响起。

清岚心中一紧。

“谁呀。”她尽量避免语气中出现异样,手上也不停歇,握紧了火钳,翻搅着碳盆中的余烬。

“是我,雪年。”

“就来。”她站起身,又环视了一圈,一一确认是否还有一样。

门被打开,清岚扶着门框,看向雪年。

还没等她看清楚,雪年就一头扑进她怀中,口中还不停呜咽。

“你怎得这般绝情,旁人也就算了,竟也不与我说一字半语。”

清岚将她从怀中扯出来,便瞧见那小脸已一片混乱,泪水流了满脸,脸也通红。惹得清岚她心中陡然升起愧疚之意。

她喉头一下子变得艰涩,只能干干巴巴地解释。

“我便是害怕你如现在一般了,莫要哭了,都不漂亮了。”

“怎么可能!”

雪年也不是有多埋怨对方,不过是突然得了这个消息,一时接受不了罢了。

虽说比起雪年,清岚与孤舟相处的时间更久,但孤舟不爱理人,整个天水阁上下,也就雪年和清岚更亲近些。

雪年年纪小,又素来听清岚的话,因此清岚多说几句,她便能自己消了气,此刻安静下来,回想起之前自己的模样,羞涩得满脸通红。

“你屋里怎么一股焦味?”

“帕子落碳盆里了。”

清岚淡然回答。

天色渐明,宫中长道上洒扫的宫人已经开始干活了,竹扫帚蹭刮在青石板上的沙沙声,也像是告知众人出门上值的讯号。

行李不多,也只一个小包袱,清岚肩上一挎,七年便都在这了。

她小心地合上门扇,如往常的每一次出门一样,门上的把手缺了一小半,是两年前急着回来取东西时不小心撞碎的。

一旁树丛那边,糊窗户的油纸上有个口子,是去年来了只笨鸟,要她喂食时给撞破的,再后来,天气变冷,那只鸟也见不到踪影了。

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有她的印记,曾以为自己会在这个小屋住着,一直到二十五那年才会离开。

她紧了紧包袱,踏着残雪,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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