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宫人全部停下工作低垂着头不敢说话，还有胆子大点的悄悄抬头偷看清岚。

场面一瞬间冷凝无声，对面叫清岚帮忙的王容也是满脸的震惊，他看着良彬，整个人都愣住了。

然而，到底在宫中混得久了，又身居运送长宁宫物资的要职，当然是个不简单的人。

王容很快反应过来，又瞧了清岚一眼，又迅速将箩筐全揽了过去搁在地上，不停躬着身道歉。

“真是小的眼拙，竟让顾司墨动用金手做这些粗活，还请顾司墨原谅则个，不知者无罪啊。”

良彬也借势松开攥紧了的衣袖，垂下双手，只看着王容种种作态，一眼也不往清岚那里瞧。

清岚伸出手扶住王容，唇角也微扬起个平易近人的弧度，眼中也盛满了无辜。

“方才不过举手之劳，能帮到王管事也是清岚的荣幸，没成想反叫管事难做了，是清岚的不是。”说及此，清岚收回手福了个礼。

王容见状急忙想反过来扶她，却见自己两手脏污不堪，只好又放下。

清岚瞧见他的动作，接着又道：“再者同在陛下跟前伺候，哪有金手不金手之分呢？两位管事都莫打趣我了。”

王容闻言垂着头呵呵一笑随即不停附和，却又眼神冷漠地瞥了旁边的良彬一眼，倒是被清岚看个正着。

“同在陛下跟前伺候，也是有个高低之分的。”良彬突兀的一句，让缓和了几分的气氛又再次冷却。

王容的笑脸也僵住了一息。

清岚也收起了表情，懒得再回应。

早间还有些看不透的人，怎么没多久就这副样子，真不知是大智若愚还是大愚若智。

“哟，都在这聊的开心着呢。”

冷凝的场面一下子被打破。

“若竹姐姐来了。”

良彬和王容的脸色一下子软和下来，与之前的模样天差地别，倒是一副谄媚的样子。

清岚退至一边，双手放置腰前，垂头不语。

她对若竹还算有些熟悉，皇帝身边的都管事崇安大人与天水阁总管事云之开有旧，每逢佳节，崇安都会送些节礼给云管事，有时是茶叶，有时是糕点，云管事也偶有回赠过去。

而负责这些事宜的就是若竹，自然，若竹十分受崇安器用，坊间有传言，崇安下头有一对金童玉女，男为三两，女为若竹。

三两其人并不在宫内当差，因此宫中众人对其知之甚少，一度有人怀疑其是杜撰，而若竹，便是众所皆知，也很是让人忌惮，但并不是说她如何阴狠毒辣。

而清岚与若竹的初识并不是因着两人师傅往来，或许要一直追溯到两人入宫之时。

皇室选宫人并不是简单挑选，除去因家人获罪而被没入宫中的，这类宫人在宫中的地位最低，大多只能做些下等劳作，也有能凭借手艺能在宫中过得稍好一些，但也难有出头之日。

在民间海选的宫女，不仅要求品德素质，还更注重家世出身和相貌，出身必是家中无人获罪的良家，又或要读过书习过字，或有善于针线刺绣之类的才能。

而太监则无家世出身的要求。

大齐对民间宫人采选严格，先由各州初选，推荐入京后还需再选，入宫后还有两次考核，考核不过仍会被退回，宫人被退回即为德行有失，重者还会祸及家人。

清岚第一次见若竹是在第二次考核结束后，当时负责录籍制册的姑姑给入选的宫人制作宫牌，众人依着本书为自己取新名。

她当时心中庆幸二核后自己能够留下，但也十分焦虑不安，自然没心思去留意周围都是些谁，而若竹就排在清岚前面。

大齐宫规有言，新选入宫之宫人，可留其姓而舍其名，后宫贵者赐。

本意为由后宫最贵之人亲赐其名以示皇恩浩荡，后来不知何时，改为了贵人赐书，而宫人自书中寻其名。

据说德安帝时，有都礼监去求赐名，正碰上贵人心情不美好，随手给了本食记，那批宫女太监就叫了茼蒿，山药，糖藕…

当时后宫最贵当属太后范氏，都礼监去求赐名时正巧遇上尚服局送了新凤袍去，范太后开心的很，听到都礼监来请就直接把手边的书赐了下去。

都礼监翻开一瞧，兰亭集序，心中也是十分的惊讶，迟疑嗫嚅了许久，最后是范太后看得厌了直接将人赶了出去。

后来过了两个时辰那本书册就又被范太后派人来要了回去，都礼监也很是松了口气。

她那一批入宫的人不多，一篇兰亭集序也足够他们从中寻自己的名了。

轮到清岚和若竹时，正好到“虚怀若竹清气若兰”这一段。

那姑姑建议若不然前一个就叫作虚竹，后一个就叫清兰。

清岚直言并无不可，但若竹当即坚持拒绝，说是她家乡有一高僧法号就叫虚竹，她若沿用未免也太过不敬了，遂改为若竹。

姑姑起初被若竹突然高声吓了一跳，听完若竹所言，将虚竹改为若竹也不甚在意。

临落笔之时，又道清兰已有重名，需改字。

清岚思索了片刻，遂改兰为岚。

岚意为山间雾气，而清岚之意则为内心清明，不曾迷失。

眼下良彬哪有心思在这里阴阳怪气，一溜小跑急急迎上了若竹，脸上堆满了笑意。

“不知若竹姐姐来所为何事啊，可是崇安大人那处有吩咐？”

“也没个什么别的事，不过是我师傅让我来寻一寻顾司墨，嘱咐她下晌要去陛下跟前露露脸，眼下已快巳时正了。”

若竹也笑着回应，夹袄领口上镶着水光溜滑的皮毛，衬得她笑容更加灿烂，发上也无珠花，只两边各缠了条浮光锦裁的发带，底下还缀着颗赤色玛瑙珠子，在冬日阳光下绚丽夺目。

通体看着丝毫不像是个惹人忌惮的，倒是像个官家的小姐，又爱笑得很。

“不知顾司墨的调职事宜办好了没有。”

若竹还是笑着，眸子却紧紧盯着良彬。

良彬呼吸都已停滞，面上的笑容也僵硬了几分，背上也湿出了冷汗。

本就躬着的腰更深了一些，口中连连赔罪。

身边穿了一声嗤笑。

清岚朝王容看去，他嘴角的弧度还未收起。

那王容见被发现，也不觉得尴尬，反而还大大方方地给她送了个笑容。

“顾司墨，我们先走吧。”若竹提声唤道，递了个促狭的眼神。

清岚见状，也不管王容和善的表情，或是良彬此时的局促，简单作了别，随后便追上若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