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明夷心里无比忐忑,终究逃不过要去伍少尹那里,求他相助。虽然有翡翠如意这敲门砖,明夷还是不很踏实。宝物诱人不假,但这事是实实在在贪赃枉法之事,只要成言在,就是活生生的罪证,有心害他之人大可大做文章。
但成言这回能不能恢复自由,不仅关于他自己,还有邢卿加入上官帮派的事,进一步便是上官的前途,幻枫的理想,洪奕的幸福,以及,明夷的之初。
一事可如此大收益,再难也要一试。
夏幻枫为了暗中保护,行动方便,特意换了男装,一身黑色收身装束,显得格外俊朗不凡。没有了浓艳的脂粉,他的本来面目全然不同,但同样出色,比成言多三分精致,比伍谦平少七分阴鸷,加上眼中淡定自信的神采,也难怪洪奕为他如痴如醉。
与成言来过两次少尹府,再来时,已经熟门熟路。夜黑,骑着无忌,也不敢将翡翠如意带在身上,只怕骑术不佳摔碎了。夏幻枫仗着轻功随行在后,直到到达府门,才将翡翠如意送上,偌大个包裹,由明夷斜背在背后,而后又隐去在夜色之中。
明夷叩门三声,老管家出来应门,见是她,脸上边没有好神色,紧紧拽住了手里头的灯笼:“明娘子漏夜来访,所为何事?”
明夷见他一脸不悦,反倒觉得十分有趣:“伍少尹府上的灯笼格外好,我来问问是何处买的。”
老管家也知她是说笑,欠了身将她让进去:“娘子自去问大人,如果瞧上我这灯笼,也请向大人索要,莫为难老朽。”
老管家这又烦她,又得装作有礼有节,既带着鄙夷自视清高,又非常严格不逾矩不干涉主人事务的模样,让明夷越发觉得这老头儿有意思。只可惜自己是当不了他的当家主母了,否则日日与他斗智斗勇,倒也不愁无聊。
明夷哈哈一笑:“这回我绝对不要你的灯笼,有劳老管家带路了。”
伍谦平依旧在那昏暗书房之中,看来他睡眠比常人都要少许多。又难得不是沉迷酒色之人,愿意浸淫古人典籍之中,对于公务也算得上殚精竭虑,这人不往上爬真真是浪费了人才。
伍谦平对她的到来未显出过于意外,扬手让老管家退下:“先去休息吧,一会儿我亲自送夏娘子。”
老管家躬身后退,将灯笼挂在了门口,带上门,消失在黑暗之中。
“你不问我为什么来?”明夷坐在他书桌对面,问道。
伍谦平的眼又回到手里的书上:“你带着东西,应当是送我的,所以必然是有事相求,而且不是容易做到的事。你明娘子上门,总不能是与我谈风花雪月的。”
明夷觉出他言辞中的冷淡,像是对自己无事不登三宝殿颇有微词,连忙赔上笑脸:“我纵使想在这月色明朗之夜与谦平兄谈诗论道,烹茶焚香,也不敢如此叨饶,有损谦平兄的清誉。”
伍谦平放下书卷,苦笑道:“你我何须来这些虚言,我前一阵是真有过与明夷琴瑟和谐的念头,只因这世上女子,少有知我者,我也不愿再费时间去结交。我给不了寻常女子所要的日夜挂念,悉心照顾,甚至连对方的疑惑都无法解答。也并不需要一个陌生女子进入我的生活之中,日日对我幽怨,向我索求。唯有明夷,我不需解释太多,你也不会问。纵我无暇照顾,你也会有自己的繁忙。”
明夷很明白这意思,如果要找个伴侣,就找个有各自空间,还能有效沟通的。这是挺理智的选择,只是无关情感。
邱志,也是这么想的吧。当初的她,逐渐也就接受了这种观念,觉得并无不妥。
现在,怎么仿佛越活越回去了。如若要有一人一生相随,她只望是自己一眼便生欢喜的人。
夜了,人难免想说些真话。
“我有一阵也想成为少尹夫人,你知如今世道颠沛,我一个女子处处皆不易,自从阿爷走后,更是举步维艰。你对我而言,才貌皆为上乘,又是最有力的靠山,无论做为女子还是商人,都难以不对你动心。可这动心之中,是有几分机心几分真心,你可以不在意,我却不能。”明夷想说得明白,但不能太过分。
伍谦平安安静静听着,不露声色:“可能在你这次大病期间,我疏忽了。失去亲人,我虽也有过,但那时年岁已不太记得,无法感同身受。以往的明夷,看事剔透,认为感情是无用之人的借口与累赘,我欣赏那份潇洒。如今的你,已不同。但这样,也很好。只可惜,我不是那个你会对我动真心的人。”
明夷笑道:“哪有可惜。若我对你动了真心,你又会嫌我庸俗麻烦了。你我做个搭档,如异姓兄妹,互相明了默契,不用多言,如此方是最好。你有所思所想所虑所忧,依旧可以与我讲,我纵使解不开,也能帮你参详。我也不会怨你恨你缠你迫你,想看方能不厌。”
伍谦平朗声大笑:“你总是有种种道理,说不过你。明明你变心弃我不顾,却成了成全我。也罢,你说的不错,如此来往是长久之道,只是我好生羡慕明夷钟情的男子,望有一日你二人结成连理,能赏我一杯酒喝。”
明夷见他心情好转,解下了背上的包裹,放在伍谦平书桌上,小心翼翼打开,里头是个长形锦盒,打开花扣,捧出那宝贝来。
明夷也是头一次仔细观赏这七宝翡翠如意,手上沉甸甸,掌心触及,温润幼滑如女子冰肌玉骨,形态婀娜,曲线优美,真若美人躺于掌上。通体碧绿,水头极佳,油灯之下,恍惚有荡漾之感。
云头七宝却不是佛教七宝,选了最为光华璀璨的宝石,中间是一颗夜明珠,亮度惊人,四周排列六颗同样大小的异色宝石,圆润喜人,色泽明艳。
如此宝物,其美感已超越价值,足够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