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夷复又问道:“石若山可说过何时再与你相会?”
绫罗嘴边露出轻蔑的笑意:“他在城南租了间不起眼的民宅,约定与我每月初一、十五去那儿相会。不过又说新婚怕引人疑心,到小雪之前暂不见面。”
明夷算不清楚,看了眼夏幻枫。
夏幻枫应道:“过几日便是霜降了,到小雪还要一个月。”
“晚晴那边如何?”明夷对那个扬州女子还是有几分忌惮。
绫罗回应道:“她与师娘子之争虽现在有殷妈妈压着,但私底下还是互不理睬。我不介入她二人之间,因此与她的关系还好,她遇上不得意的事,无人诉说,也常与我说说。”
“她可知你和石若山还有联系?”明夷追问。
“我在这儿的开销是石若山定期给付,虽然外人不知,行露院里哪瞒得过。她试探了几次,我便假作瞒不过,与她说了。她只不知我们私会之所而已。”
“她对此是什么态度?”
“我与她彼此都有所了解,我也坦言,对石若山只有图财之心。她便叮嘱我切勿再轻易用心,并鼓励我多在他身上捞些好处。”
明夷拉住绫罗的手:“再委屈你两个月,到时,在不用与他虚与委蛇,承未阁主虚位以待。”
绫罗浅浅笑道:“静待明夷的好消息。”
明夷表示要与夏幻枫,也就是冯桓说些生意上的事,怕绫罗觉得无趣,请她先回房休息。绫罗知趣,说乏了,告退。
夏幻枫宽坐些,虽换了男装,但习惯得媚眼横飘:“现在只得我们三个,明夷也清楚我是何等人,你如何打算的,但说无妨。”
明夷早有此意,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何须绕弯。便一一说来。首先就是西市生意和放贷生意的问题。
让储伯颜学着在西市打理地下市场一事,明夷早在台面上说了,夏幻枫并无意见。他只担心,储伯颜镇不住那些番商和黑市商人。
他也是头一次,像明夷详细解释西市黑市生意的细节。
“西市的黑市生意,为什么一直以来我在盘桓,正因为交易两边或不想见光或难以靠一己之力成交。
卖方相对来说,胡商番商是最好打发的,他们只是精明贪心而已,出手的货物大多是自己的商队千里迢迢运来,成本太高,有的是搭上不少骆驼和人命的,又费时很久,必须卖到高价。但他们自己寻找买主的能力太差,需要找个有人脉的中间人,能最快得到想要的收益。
这个你也能理解吧?有几人会拿着真金白银去胡商的店里买货?一来难以辨别那些宝石的真假和质素,无人作保,胡商的铺门一关,只能吃哑巴亏。二来,有多少钱财是见得光的?城西的富人不爱露财,并不想让卖家知道自己的身份,身家暴露,是有着生命危险的。城东的贵人不敢露财,这些钱都是贪污枉法而来,既想换成好收藏的宝石,又不能自己出面。所以,这些人更愿意找我,有着良好信誉的汉人,还有个大门面在此作保。这些买家都是我在容异坊中认识的富贵人,再互相介绍而来。
久而久之,商人手中只要价格昂贵的商品,不通过我,几乎无法售出。”
明夷皱眉道:“这生意确实不是伯颜短时间能掌握。一来,你的信誉是这盘生意的核心,没有你当保,几乎不可能完成。二来,他还需学会辨别商品,核实价格,同时还要在你这批买家中建立信赖感。”
“是啊,这些不容易,但只要我肯教,他肯学,也不过是时间问题。我再一个一个客人介绍给他,伯颜是个一眼就能让人信赖的孩子,只是少些老练稳重,这都可以磨得出来。”夏幻枫分析道。
说罢,他继续介绍黑市生意。
“这些胡商生意,倒是好做,但利润并非最高。最能赚到钱的,是真正的黑货,也就是由不能露面的卖家拿出来的货物。
一部分是贼赃,你也知现下处处不太平,离了长安,无论到何处,只要有山岳,便有山贼,有湖海,便有海盗。吃不饱空有力气的人,犯了罪窜逃的人,受了冤憎恨官府的人,都做了这行当。过路的商队也好,城中的富户也好,劫的劫,盗的盗,讹的讹。有人多势众的,成帮结队去干这勾当,有身强力壮的,所谓江洋大盗,单枪匹马也可以干。
普通的贼赃随处都可变现,金银器都可融掉,但要遇上价值不菲的古玩、玉饰,出手就有很大的风险,往往只能在地下流通。长安附近所有的这类货物,都会流向西市地下,而我,就是这几年西市最大的庄家。”
夏幻枫饮了口酒,说得云淡风轻。
明夷暗自叹服,这个人,只要他想做的,怕是什么都做得到。难怪对钱财权势都没什么追求了,只想要做些貌似不可能做到的挑战,比如把一个三流帮派做到武林第一帮。
时之初默默听着,看似也很有兴趣:“那另一部分黑货呢?”
夏幻枫继续。
“另一部分黑货,也是赃,但不是明抢而来的赃,是利用权势和地位暗盗而已。
当官的,收的各种宝物,有不喜欢的,有过于扎眼的,有想要变成地契或黄金的,哪怕折了价,都愿意。
还有少部分,有宫人从宫里带出来的,有王府官邸流出来的。失了宠的妃子偷偷拿来换钱的御赐宝物,没落的北司公公们偷出来的宫中珍宝,没落的王孙贵胄变卖的祖上财产,各色各样,都只求平平安安快些出手,其中的利润最大。
这些,需要坐庄之人不仅有识货的眼,更有识人的能力,才能得到最好的价钱,避过惹祸的物件。”
明夷听着,有大长见识之感,正想追问,突见时之初和夏幻枫不约而同做了噤声的姿势,面色紧张。
她瞧向雅间的门,不一会儿,一只纤细白嫩的手推开门,朗声笑道:“原来师娘子在这儿藏了爱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