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

耳边的低泣声将常之瑶吵醒，她坐起身，揉揉眼，看清哭的人是卷绿，人正背对着她，坐在门槛上，伤心的都没发现她起身的动静。

常之瑶拍拍脸，让自己清醒些，这才摸索着爬下塌，自个儿穿上鞋，又学着卷碧穿衣的顺序，每一个系扣都整齐扣好。

穿戴整齐了，慢慢走到卷绿的身边，见她没有丝毫反应，只光顾着哭，常之瑶晃了晃她的小脑袋，没有打扰卷绿，迈着小短腿跨过门槛，跟着坐在了旁边。

常之瑶从前就厌烦别人哭，特别是当着她的面哭，这会也是厌烦的，故自顾自的捧着脸看天，觉得这天除了蓝了些，与她的世界也没有不同。

卷绿一转头，吓了一大跳，“小姐，你…你怎么自己起来了，还穿好了衣服，真厉害！”

常之瑶淡淡的扫了卷绿一眼，“哦，我当然厉害，你的脸也是真脏呢。”

卷绿闻言一惊，赶忙用手绢使劲擦了擦脸，挤出笑来，“小姐，你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常之瑶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摇摇头表示拒绝。

卷绿有心事，便没有在问，暗中绞了绞帕子，时不时要哭不哭的看上常之瑶一眼。

常之瑶被看的鸡皮疙瘩都起来，瞪了卷绿一眼，结果因为人太小，不仅没有将凶气瞪出去，反而惹的卷绿越发怜爱，眼里的泪包不住落了下来。

吓的常之瑶往后一退。

卷绿一想到小姐还这么小就没了母亲，心里的难过就止不住的涌了出来，很想抱抱她，可是吴妈妈和卷碧都叮嘱了她，不能让小姐知道。

卷绿只能一边憋着眼泪，一边想编些话来骗骗三岁的小姐，可是她脑袋已经完全迷糊，实在编不出来。

常之瑶一想到以后得有这么个爱哭的人一直在她身边，心里一个哆嗦，瞬间站起身来，打算去找吴妈妈，让她换个会笑的丫鬟来。

卷绿还不知道她面临失业风险，见常之瑶迈着小短腿要往自己的屋子方向走，便没有阻止，只挂着泪亦步亦趋的跟在后头。

常之瑶被跟的有些不耐，在一个分叉口，趁卷绿不注意，借着环境和身高逃离了卷绿的监视。

房子分布是三合，正北一座屋子是常之瑶刚刚呆的地，她住的屋子在正东，两地距离很近，但中间的廊道也是有两个拐角，靠近北屋的这个拐角还连了一条小路，借着人小，树多茂盛，常之瑶顺利的把这条小路走到了头。

然后她便碰到了一堵墙，墙左下方有扇小门，常之瑶用力推开，爬过去是一块空旷地，又沿着墙边往前走，不一会就见到了几条交错的小路。

常之瑶大胆的继续走着，有一会，才听到了人的说话声，介于不知好坏，常之瑶偷偷听了会。

“姐姐，你说事情怎么这么突然，夫人那么美的人竟然就这样去了。”丫鬟一伤心的道，既为主子去世伤心，又为自己的前途担忧。

丫鬟二却想起夫人还夸过她性子稳重，也是难过。

“姐姐，夫人去了，我们怎么办呀，”丫鬟一苦着脸道。

丫鬟二心里也有些发愁，但想着左不过留守罢了，心里轻松了几分，开口安慰道：“没事，还有小姐在呢，我们就算不能跟着回常家，还是能留守在这的，还得了个清闲。”

“那如果被卖了呢？”丫鬟一就是不想继续呆在这才担心的，便有些不甘心的继续问道。

丫鬟二听懂了，却是岔开话说起其他。

夫人不就是她的便宜娘吗？难怪卷绿看她那么怪异，不知为何，听到这个消息，常之瑶非但没觉得伤心，反而是觉得石头终于落了地。

结合前前后后，没有意外的话，她便宜娘定是没死，不是假死就是有人替代死，常之瑶满心的佩服，没想到她的便宜娘竟然有这种勇气，就是不知抛弃身份和女儿，值不值当。

常之瑶扒开挡在前头的几株草，将那两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无视她们脸上惊疑不定的神色，正大光明的打量着。

两人也是见过常之瑶的，朝她后边瞧了瞧，没见着其他人，便放下心来，对上常之瑶天真好奇的眼睛，都有些不太自在的请安道：“小姐好。”

常之瑶点点头，判断出貌美娇俏的那个是丫鬟一，相貌普通稳重些的那个是丫鬟二，便问丫鬟一：“你叫什么名字？”

丫鬟一有些惊喜，一个念头升起，露出一个讨好和善的笑容，放柔声音道：“小姐，奴婢叫巧言。”

见常之瑶直勾勾的看着她，便试探着伸出手，见常之瑶没有反对，心下一喜，小心将人抱起。

“小姐，我们去哪？”

常之瑶满意这个丫鬟接收到了自己的暗示，直接道：“带我去找吴妈妈。”

巧言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朝巧语使了个跟上的眼色，就抱着常之瑶往吴妈妈那去，在心里庆幸她提前知道吴妈妈的位置。

巧语踌躇着，担忧的盯着巧言的后备，却始终没有跟上去。

巧言有心想说些什么，来哄哄常之瑶，但偷瞄了常之瑶几眼，直觉会弄巧成拙，便没有开口，只调整了下抱的方式，让常之瑶更加舒适些。

“你们刚刚在讨论夫人去了？是在说我娘亲吗？”常之瑶突然问道。

巧言瞳孔一缩，强笑道：“小姐，你听错了。”

常之瑶没有废话，只道：“如果你将事情的经过告诉我，我就把你要过来好不好？就和卷碧一样。”

巧言心跳有些加快，理智告诉她，三岁小孩做不了主，更大的可能是她会因此受罚，但她的野心舍不得放弃这个机会。

她偷偷看了看常之瑶，天真无知的三岁小孩，她想她有信心能将人哄好，只要用用心，使得常之瑶离不开她，吴妈妈便是想罚她，也会有所顾忌。

而只要成为常之瑶的人，她就能跟着回常家，到时候无论是另攀高枝还是继续呆在常之瑶身边都是可以的。

巧言这般一想，心里似有一团火，她咬咬牙尖，故作为难的道：“小姐，吴妈妈知道我和你说这些污秽的事，我就完了。”

常之瑶皱着眉，板着脸不耐道，“我不告诉她不就行了吗？等你成了我的丫鬟，我能护着你。”

原以为是个有野心的，能敢想敢做的，没想到这么点事就畏畏缩缩的，常之瑶有些失望的看了巧言一眼，不再与她废话。

巧言被看的心里一个激灵，心里感叹三岁的小姐也是主子，不敢再迟疑，赶忙道：“小姐，那我把知道的告诉你。”

常之瑶轻嗯一声，期待的看着巧言。

巧言在心里捋了捋，这才缓缓道来。

另一边，常三爷把张文言出事的经过大致审了清楚，他捂着心口，面上很是悲痛。

吴妈妈说，夫人想着要回常家了，便想独自再转一圈，就把她支了开，也没叫其他人跟着，最后迟迟没见人回来，没想到…

搬东西的丫鬟说，她们正在搬东西，见到夫人走过来，便紧张上去请安，然后夫人往馆湖亭去了，她们不敢多看，便忙自己的事…

听到声音的丫鬟说，她听见馆湖亭方向传来一声惊叫，害怕出什么事，便跑了过去，没想到是夫人掉进了湖里，她不会游戏，只能一边用棍子救夫人，一边大声喊人救命，然后苗婆子来了，把夫人救了上来，可惜…

苗婆子说，她听见有人大喊夫人落水了，一把丢掉手里的东西，赶忙跳进湖里，好一会才把人捞上来，结果已经没气了…

还有的说，她们在专心收拾东西，一点动静也没有听着。

常二爷把所有人的说辞都听了一遍，思量这到底是不是个意外，想到一些人，却是有了些顾虑，假如，这不是意外，那么…他有些不敢往深里查。

他静静地想了会，决定这就是个意外。

但他悲伤与痛苦是真的，他真的有些难以接受，上一秒还叮嘱他好好休息的人，下一秒就没了？

他忍不住会想，如果他没有去休息，就可以陪着张文言一起逛，如果以前多往这里来几次，就不会因为迷路，没能早些赶过去，常二爷伤心的跌坐在椅子上。

吴妈妈看着常二爷那副伤心样，心里冷笑，人在的时候没见珍惜，现在倒是摆出一副深情样。

又忆起常二爷只敢站在远处伤心，连面对面看看自家小姐都不敢，想着自家小姐果然了解这人，只需要把尸体弄得恶心些丑陋些，手段拙劣些，便能蒙混过关。

吴妈妈想及此，知道常三爷是不打算继续查下去了，心里偷偷松了口气，从今以后，便没有常三夫人了。

常三爷猛的抬起头，问道：“吴妈妈，瑶姐儿呢？”

吴妈妈垂着眼恭敬道：“应该睡着还没醒来，老爷，你看夫人是不是回常家办丧事呢？”

话没说完，常之瑶就被巧言抱着走了进来。

“瑶姐儿！？”吴妈妈惊疑道，顾不上常三爷，就迎了过去，凌厉的扫了巧言一眼，朝常之瑶伸出手去。

常之瑶鼻子一嗅，避开吴妈妈来抱她的手，软声软气的卖乖道，“妈妈，我醒来没见着你，就想来找你，结果走了许久都没有找到人，幸好碰到了巧言，才找到你呢。”

吴妈妈听了这话，心下一暖，察觉到自己身上有些味道，也没有强行把常之瑶抱过来，“卷绿呢？”

常之瑶眨巴眨巴眼睛，“不知道呀，她一直哭，我不喜欢，就躲了起来。可以把巧言和卷绿换一下吗？”

吴妈妈闻言狠厉的看向巧言，直看的人胆战心惊才作罢，见常之瑶这么喜欢，想着等回去查查底，再决定是否留用，不过这些不便直言，用话敷衍道：“这个以后再说。”

“不能以后再说，巧言从现在起就是我的。”常之瑶娇哼道，心里却是思考起把吴妈妈与她分割开来的问题。

虽然她能感觉到吴妈妈的善意，但她既不喜欢，也不需要，相比起巧言这种有野心的利益交换，吴妈妈的这种善意，她需要付出的东西往往更多，除了金钱，还有她的妥协，她的顺从，她的感恩，明显不划算。

常之瑶见吴妈妈还想顾左右而言他，有种权利受到侵犯的感觉，故鼓着脸向常三爷道，“爹爹，我想要巧言做我的丫鬟。”

常三爷看着常之瑶那张脸，心下一软，想着她没了娘，便满口答应道：“吴妈妈，不过一个丫鬟罢了。”

“小姐，三爷，可是这巧言之前是个洒扫丫鬟，规矩什么的都没调教过，很是不妥，小姐要是实在不喜欢卷绿，回头妈妈再给你选一个好不好。”吴妈妈提出异议，与常之瑶商量道。

常之瑶撇撇嘴，娇纵道：“不要，我就要巧言，为什么我要个丫鬟都不行呀。”

常三爷舍不得常之瑶垮着脸，当即拍板，“行，以后巧言就是你的了。”

常三爷一发话，吴妈妈再多的不情愿，也只能答应下来，见常之瑶不开心，心里也是心疼，更害怕因此与常之瑶有了隔阂，只能悻悻然闭嘴。

常三爷却是心思一转，立马觉得换丫鬟换的太及时了，他本就想调换常之瑶身边的人，他提防着张文言的人会时时在自己的女儿耳边挑拨。

本来为了名声着想，他有所顾忌，而眼下这一换，不仅满足了常之瑶的意愿，拉进了父女关系，还给了他换人的借口。

再看巧言的穿着打扮，就知道不是个受重视的，到时随意许些东西，就能把人拿捏在手里。

巧言眼睛一亮，心里一喜，明白自己以后就不是洒扫小丫头，也就不用担心被困在这，心情激动道：“谢谢小姐，谢谢老爷，我以后定会好好服侍小姐。”

如果不是抱着常之瑶，她恨不能磕几个头以示感激。

常之瑶对于这话不置可否，正想拉着巧言回去呢，就听见卷绿的声音，“吴妈妈，不好了，小姐不见了。”

众人同时看过去，只见卷绿惊魂失措的跑了进来，似乎是因为看见了常之瑶，嘴里的话都卡了壳，面色也是更上一层楼的苍白。

常三爷故作诧异的看向吴妈妈，似是不解卷绿话里的意思。

吴妈妈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她冷冷的瞥了卷绿一眼，挺直的背略弯了些，挤出笑道：“不好意思，老爷，让你见笑了，卷绿这丫头年纪小，素来有些大惊小怪。”

常三爷点头，眼里有着幸灾乐祸，常三爷一直对吴妈妈不满，不过因为吴妈妈是张文言的乳母妈妈，十分得张文言及张家的看重，故有些顾忌，现在看见吴妈妈的人表现这么差，就想出言讽刺一番。

吴妈妈当机说道：“常三爷，我们还是商量夫人的事要紧，这都到姐儿吃饭的时间了，可别饿着姐儿。”

吴妈妈冷声道：“卷绿，带姐儿去卷碧那吧，想必卷碧已经备好，不过你可得当心些。”

卷绿心情已经平复下来，拘谨应是，领着常之瑶与巧言去用膳。

常三爷听了也是立马表态，让常之瑶去吃饭，再者吴妈妈毕竟是张文言身边的得力人，不能人刚走就坏了态度。

吴妈妈担心的捏捏常之瑶的小手，“姐儿，不要再乱跑了知道吗？乖乖和卷绿回去吃饭，妈妈办完事情，就来找你。”

从吴妈妈的表现，常之瑶确认了自己的猜想，又得了满意的丫鬟，心满意足的乖乖道：“妈妈，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