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夏华判断的也是历史作弊那样,思旺圩的这股清军不是为剿灭拜上帝会而来的,他们的目标是被打散了的陈亚贵起义军残部,只是凑巧地摸到山人村附近,如果这支清军的指挥官知道拜上帝会的几个巨头人物都在山人村,早就发动猛攻了。此时,广西巡抚郑祖琛因为“治理不力,致使桂省境内贼乱四起”而被撤职,由劳崇光代理巡抚,劳崇光采取强硬措施打击广西境内的各路起义军和形形ss的山大王,向广西各地派出了多路人马,贵州镇总兵周凤歧被派到了桂平县一带,负责率领两千贵州兵平定桂平县境内nn。来到桂平县的周凤岐得到浔州协副将李殿元、署游击宋煜、署都司陶玉德、候补知州刘继祖、新任桂平县知县李孟群、平南县知县倪涛等人的大力协助。山人村在平南县境内,并不在周凤岐负责的桂平县境内,金田村才在桂平县境内,所以周凤岐部队主要在桂平县境内活动,目的也不是金田村的太平军,而是一路逃窜到那里的陈亚贵部。陈亚贵部已经被打散,部分残兵逃到了平南县境内,逃到了花洲山人村附近,从而引来了一些清军,带队的是李殿元。李殿元拥兵一千余,一半是绿营兵,一半是本地团练地方武装,跟着李殿元一起来的是平南县知县倪涛和本地团练总目覃展成,三人在带兵进驻思旺圩一带后,思旺圩的秦川司巡检相当于思旺圩的派出所所长张镛给予了迎接和配合,一方面封锁各条交通道路,一方面四处搜剿陈亚贵部的散兵游勇。
李殿元、倪涛、覃展成、张镛都根本不知道洪秀全等人就在山人村,他们认为他们此行只是打兔子,万万没想到兔子逃到的地方是老虎窝。
清晨五点左右夏华估计的时间,思旺圩一片树林边,两个清兵正在百无聊赖地执行着巡逻戒备任务,其中一个年纪略大的明显是老兵油子,坐在一棵树下靠着树鼾声大作,一个年纪略小的还算尽忠职守,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来回走动,突然,他目瞪口呆、睡意全无,因为他难以置信地看到树林里突然钻出来几个人影,披头散发、面目狰狞、犹如恶鬼,手持明晃晃的大刀,就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一把冷冰冰的钢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与此同时,那个正在树下酣然大睡的清兵被几脚踢醒,就在他醒过来并且想要骂人时,看清眼前情况后立刻魂飞魄散,脖子上也被架了一把钢刀。
“妈呀!鬼呀!”年轻清兵两腿瑟瑟发抖、面无人色,险些尖叫出来。
“饶命!饶命!”年长清兵面如土色地连连求饶。
“闭嘴!”秦日纲喝道,“说!你们有多少人?分别在什么地方?带头的是谁?”
“我说!我说!”两个清兵连连道。
得到想要的情报后,秦日纲眼中杀机一闪,对架着那两个清兵的几个太平军猛地一挥手。两个清兵来不及惨叫,那几个太平军已经动手,毫不手软地乱刀砍下,并且是对着脖子砍的。秦日纲的部下是他从龙山带来的矿工,生活在极度贫苦中,好勇斗狠、玩命伤人是家常便饭,因此砍杀这两个清兵时毫不迟疑、毫不犹豫,只不过,初次杀人毕竟不熟练,那个年轻清兵被当场一刀砍断了大半个脖子,立刻血如泉涌、噗嗤喷射,脑袋耷拉向一边,还剩一点皮肉连着脖子,立刻死透了,那个年长清兵只是被砍断了喉咙,同样血如泉涌、必死无疑,但却一时半会还没烟气,倒在地上捂着脖子翻滚挣扎,双手指缝间鲜血汩汩,咽喉深处发出咯咯怪声,两眼死死地圆睁着,眼神里充满了透顶彻骨的绝望和恐惧,还有一点不甘和难以置信,折腾了足足几分钟才浑身一软瘫下来,咽气死去。
这两个完全不知道姓名的、普普通通的清兵是太平天国运动造成的第一批死难者,并且他们的死亡和鲜血也表示着太平天国运动的正式爆发。
在秦日纲身后目睹这一幕的夏华差点儿当场呕吐出来,这种鲜血淋漓的场面对他的视觉和心理都带来了前所未有的震撼和冲击力,砍人脖子杀人完全能用残忍、野蛮、恐怖来形容。夏华在心理上毕竟还是后世的那个“文明人”,一时间哪里受得了秦日纲等人的“野蛮bn”,在后世,稍微血腥一点的画面,比如车祸现场,照片都是会打上层层叠叠的马赛克,而眼前,这种血淋淋的画面则是毫无暴露地一览无遗。夏华不但眼睛受到冲击力,鼻子也受到,随着那两个清兵被杀死,鲜血横流,空气中立刻充满了刺鼻扑面的血腥味,更加让夏华想要呕吐。夏华分明看见,已经死去的清兵尸体还轻轻地抽搐了几下,而喷射涌流出来的鲜血在空气中还散发着微微的热气。为了不丢面子,夏华死死地压着呕吐n,让他咬紧牙关、脸色发白。
“华弟,你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不好看?”秦日纲关切地问道。
“放心哥,我没事。”夏华被强烈的反胃冲动憋得几乎说不出话。
“好!”秦日纲点点头,“根据这两个清妖的供述,思旺圩的清妖确实很分散,并且他们已经就地构筑工事、遍插木桩。我看,我们兵力本来就比他们少,难以将其全歼,只能按照华弟你说的那样,擒贼先擒王,直捣黄龙,宰了李殿元等妖头,这股清妖自然就一败涂地了。”
“嗯嗯嗯,我们走吧!”夏华点点头。
众人迅速向前潜行,临走前,夏华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那两具清兵尸体,心里有些叹息:都是爹生娘养先生教的,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但就这么一下子变成了荒郊野外的孤魂野鬼,两个家庭就这么破碎了。想了想,夏华心头愧疚感消散了不少:就算没有自己参加和干涉这段历史,这两个清兵十有也会死在太平天国运动中。这就是乱世,人命贱如草芥。
“生死有命,这就是你们的命,没办法,下辈子投胎到太平时代吧!”夏华在心里叹息,他注意到,那两个清兵穿着的正是后世影视剧里的那种破烂单薄的号衣,前胸后背写着“兵”,武器就是两根简陋的红缨枪,头戴毫无保护力的清式红顶帽,脚穿布鞋,装备如此简陋落后,军人如此羸弱不堪,这样的军队谈何保家卫国呢清军里,旗兵披甲,绿营兵只有号衣,绿营兵的号衣上写着“兵”,地方武装的号衣上写着“勇”,所以湘军、淮军也叫湘勇、淮勇。
半小时不到,众人摸到思旺圩清军驻扎处营地,看到营地内闪闪烁烁亮着一点灯火,偶尔传来人的说话声,听起来慵懒无力,要么刚睡醒要么想睡觉,防御戒备的松弛程度堪称纸糊泥捏。夏华趴着湿漉漉的草丛里,看了看身边的秦日纲,秦日纲目光坚定、表情坚毅地点点头,两人一起猛地起身,一起拔出刀剑。夏华分明感受到自己两腿在剧烈哆嗦,胸腔内心脏扑通狂跳,心跳声在耳中听得清清楚楚,但随即被他急剧发抖的声音给盖住了:
“儿郎们,杀清妖呀!”秦日纲和夏华一起大吼,两人都是身先士卒,第一个发动冲锋。
夏华刚跑两步就“哎咦啊”脚下一个趔趄,摔了一个狗吃屎,一是因为地面上都是露水,实在太滑,二是他两腿发抖发软。狼狈不堪地爬起来后,夏华满脸烂泥,他看到大批太平军士卒在秦日纲的带领下已经如狼似虎地冲进了清军兵营,赵三叔、赵陆军、唐飞虎、黄奕诚、张风等人也已经冲了上去,一个个都是左手持着盾牌右手握着大刀。“小六,保护好夏先生!”赵海军在跑过夏华身边时高喊道。
“知道了!”赵空军、卢欣荣等几十个卫兵没有参加冲锋,而是严密地护卫在夏华周围。夏华的卫队连虽然规模很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各排班分工明确,每排第一第二班都是成年士卒,第三班都是未成年士卒,战斗时,成年士卒冲在前面,未成年士卒负责保护夏华。
“上上啊!儿郎们跟我冲啊!”夏华颤颤巍巍地高举着他的佩剑,鼓起勇气也冲上前。
“杀!”摄人心魄的喊杀声中,清军兵营已经炸开锅,遭到偷袭已经让清军措手不及了,更何况还是在警惕性最低的清晨时分,不仅如此,杀进来的太平军个个脸上涂着五彩斑斓的生漆,乍一看犹如恶鬼凶魔,让照面后的清兵无不毛骨悚然、手足无措,继而在分神迟钝时被对方一刀砍死,除此之外,太平军跟清军不同,清军普遍意志消沉,大多数人当兵都只是为了混口饭吃,还要遭受军官克扣军饷等盘剥欺压行为,哪里会卖命,太平军是活不下去的穷苦百姓,本来就没退路了,再加上洪秀全那套宗教思想的“n”,更是凶悍无比、视死如归,双方刚交手,清军立刻露出败相,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反击,完全就是一边倒地挨打,到处都是太平军在勇不可当地追杀着亡魂丧胆的清军。
踉踉跄跄地跑进清军兵营后,夏华好不容易才压制下去的呕吐冲动再次排山倒海地涌上嗓门,现场已是遍地狼藉、刀光剑影,惨叫哀嚎声和金属撞击声密集如雨、震耳欲聋,双方上千人混战一团,人影乱舞间血雨瓢泼,冷兵器给人体造成的伤害在惨烈程度上丝毫不逊于热兵器,甚至更胜一筹,有的士卒被刀砍中面部或头部,皮肉外翻、深彻见骨,鲜血淋漓地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有的士卒被刀砍中脖子,鲜血从大动脉狂喷而出、哀嚎连连,有的士卒被砍杀得肚破肠流、惨不忍睹,有的士卒被长矛长枪捅了一个透心凉,皮开肉绽、口鼻喷血,发出撕心裂肺的凄厉惨嚎,有的士卒被砍断了手脚,疼得死去活来、遍地打滚,断腕处鲜血激射人群不断地倒下,遍地都是鲜血淋漓的尸体、挣扎蠕动的伤兵、触目惊心的鲜红血泊,甚至还有被砍掉的手、手指、流出来的肠子内脏,整个兵营已经变成一个群魔乱舞的森罗殿,这种大规模的冷兵器交战场景,比后世s械斗更加血腥。这是夏华第一次上战场,他的表现堪称丢人:左手死死地捂住嘴巴,右手神经质一样地挥舞着佩剑,两腿抽风般抖个不停,按道理,他应该威风凛凛地一马当先,高喊着荡气回肠、热血沸腾的口号,实际上,他根本就说不出话来,因为他不能把捂住嘴的手拿开,只要他一张嘴,肯定还没说话就先大吐特吐。
在赵空军等人的严密保护下,夏华虽然身处混乱战阵中,但却位于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他强打着精神四处观看,心里很是激动和欣慰,他看到太平军的士卒们在实战中基本上都是按照他“指导”的那样进行分工明确、互相配合作战的,五六个人形成一个战斗小组,有人负责冲杀向前,有人负责掩护两侧,有人负责戒备身后,这种配合战术使得太平军攻势凌厉,伤亡也大大地少于清军。清军已经被打懵了,完全就是一盘散沙,战斗时毫无章法,或各自为战或争先恐后地抱头鼠窜、狼狈而逃。很多清兵刚与太平军士卒照面就被对方的满脸狰狞吓得心惊胆寒、手脚发软,一些清兵甚至跪倒求饶,更多的清兵已经一窝蜂地四散奔逃。“抓住妖头!莫要放走了妖头!”秦日纲声若洪钟地大声喝喊,他满头满脸浑身都是鲜血,手中钢刀也是鲜血淋漓,但都是被他砍杀的清兵的血,他自己基本上毫发无损。
混乱中,夏华看到清军兵营深处冲出几匹战马,还跑出一顶轿子,骑着战马的都是身穿官服、戴着官帽的人,毫无疑问,那是大鱼。“走!我们去抓大鱼!”夏华招呼着身边卫兵们。
荒郊野地间,夏华带着二三十个卫兵气喘吁吁地追赶着仓惶逃跑的漏之鱼,只见几人骑马而逃,越跑越远,落在最后面的是一顶轿子,四个轿夫扛着轿子拼命地跑着,轿子两边还有十几个家丁模样的人跟着跑,但轿子分量不轻,地面又坎坷不平,四个轿夫虽然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还是被夏华等人追上了。“都他妈的给给老子站住!”夏华高声喊道,“再跑再跑就杀了你们!”他眼冒金星,说话上气不接下气,因为他好多年没这么玩命地狂奔过了。
簇拥在轿子周围的家丁们纷纷拔出武器,保护着轿子里的人,但他们个个满面惊恐神色,眼中也尽是胆怯畏惧。夏华看到敌我双方其实人数势均力敌,但他咬咬牙,硬着头皮高喊着扑上去,赵空军等人也挥舞着大刀冲上前,果然,那些家丁都被这股不要命的气势吓得一哄而散,四个轿夫也不管轿中人死活了,扔下轿子飞奔而逃,跑得恨爹娘只给自己生了两条腿。
“妈的!跑死老子了!高三体育课考一千米时也没跑这么累!”夏华气喘如牛地跑上去,卫兵们掀开轿子门帘,从里面揪出一个矮小白胖、五十来岁的男子,那男子面如死灰,浑身筛糠般颤抖,直接瘫倒在地,话都说不出来,接着,卫兵们又从轿子里拖出了一个年轻女子,那女子惊恐万状,吓得同样连话都说不出来,两人身上都只穿着睡衣,看样子是直接从床上爬起来就钻进轿子里逃命的。夏华通过男子坐轿子的待遇完全能判断出,这确实是一条大鱼。
“快快用弓箭射!”夏华看到已经抓住一条大鱼,立刻惦记着那几条骑马跑掉的大鱼,因此指着那几个骑马者连连命令,“射马!尽量射马!”他呼哧呼哧着差点儿一口气上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