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046节 当众出丑(1 / 1)飞星骑士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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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天国的“讲道理”又叫“讲天情”,这个习惯和传统早在拜上帝会、金田村那时候就已形成,所谓的“讲道理”便是天国各级文官武将在大庭广众之下给民众“作报告、上课”,宣传拜上帝会和太平天国的那套宗教政治纲领,流程就是先搭一个高台,然后鸣锣召集民众。

洪秀全已经很久不亲自“讲道理”了,拜上帝会刚刚被创建时,需要他本人还有冯云山整天犹如后世推销员般满脸堆笑地四处“讲道理”以吸引教徒信众,随着拜上帝会规模日益扩大,一些社会基层的知识分子被不断地吸收进来,逐步担任这件事,洪秀全作为“洪教主”,自然无需事事亲力亲为,如今,他更是当了至高无上的“天王”,哪里还需要亲自“讲道理”。只是,洪秀全今天确实是“雅兴极高”,亲开“金口”,对桂林城内的万千民众讲解天父天兄天国的大道理。杨秀清等人得知洪秀全这个想法后都连连劝阻,毕竟洪秀全已是“万金之躯”,万一人群里藏着“清妖歹人”伺机行刺,伤了洪秀全的“龙体”,如何是好?但洪秀全主意已定,他哈哈大笑道:“朕有天父天兄在天庇护,清妖歹人岂能伤朕分毫?”

无可奈何的杨秀清只得让秦日纲率领羽nn把“讲道理”现场进行道路封锁和严密把守,每个入场平民都要接受搜身检查,同时派出一队队羽nn士卒,在桂林城大街小巷鸣锣通知。听闻“太平天王”亲自出面“讲道理”,深感稀奇的桂林民众立刻应者云集,纷纷赶来争相一睹天王“圣容”、洗耳恭听天王“圣谕”,现场很快就被上万人堵塞得结结实实、水泄不通。

夏华正好经过洪秀全“讲道理”的地方,好奇不已的他也去观看了一下,顿时让他暗笑不已,只见洪秀全犹如得道高僧开坛讲经般,正襟危坐在高台上,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古往今来,中华洋夷本是同道同宗,都是崇拜皇上帝的,只是,西洋诸夷一直都崇拜皇上帝,在光明大道上走到了底,因此而得到皇上帝的福泽庇护,但我们中国从秦汉开始,就走上了邪路,不再崇拜皇上帝,被阎罗妖迷住了心窍,这是因为秦王嬴政僭越了皇帝二字,人间妖孽竟敢自称皇帝,此乃极度大逆不道之举!如今,我们必须拨乱反正、去伪存真”

现场一片鸦雀无声,上万人都在认真地听着洪秀全的“大道理”,不少人露出恍然大悟、茅塞顿开的表情,但也有人露出不以为然甚至不屑一顾的神色,更多的人则露出“一脸懵逼”的表情,就在洪秀全讲得眉飞色舞时,台下人群里突然间传来一个高亢的声音:“一派胡言!”

这句话不亚于一滴水落在一锅滚油里,立刻炸开了锅,人群一片大哗。维持现场治安的秦日纲勃然大怒,对传来声音的地方厉声喝道:“何方妖孽?胆大包天!竟敢口出犯上狂言!给我滚出来!”他一边举目四望一边霍然拔刀。

夏华瞪大眼:“我靠!谁这么有种?”

洪秀全先是也吃了一惊,随后露出虚怀若谷的微笑:“无妨!无妨!有人若有不同见解,大可上台与朕一辩。”他刚刚做了“受命于天”的天王,心情还是很好的,再加上他也知道,刚坐上龙椅的君王肯定不能凶神恶煞,必须“听得进逆耳忠言”,才能给万民竖立良好榜样。

人群中大步走出来一个人,夏华看去,那人年约三十,长得清瘦斯文,穿着破烂的长袍,一看便知此人是一个书生文士。“你有种!居然还敢站出来!”夏华在心里隐隐地为此人担忧。

那书生显得不卑不亢地向洪秀全施了一个作揖的礼,没有下跪,这使得洪秀全略感不快,但忍住了。那书生行礼后,朗声道:“晚生马文儒,见过天王。”

听到马文儒的名字,洪秀全更加感到不悦,此人叫什么不好,偏偏叫“文儒”,岂非“文宗儒家”?马文儒已经开始发问:“天nn才所讲皇上帝大道理,晚生闻所未闻、疑窦丛生,还请天王不吝指教。天王,您说皇上帝乃是天地宇宙间唯一真神,敢问出自何典籍、何经卷?”

洪秀全绷着脸回道:“历考中国史册,自盘古女娲三代,君民一体皆敬拜皇上帝也,诗经、易经对此皆有明载。至秦政僭越皇帝位起,遂开神仙怪事之厉阶,祀虞舜,祭大禹,遣徐福入海而求仙汉武崇方士,汉宣祠后土,汉明求天竺佛法,汉桓祀老聃,梁武三舍身,唐宪迎佛骨,从此天下之民多罔然不知皇上帝之名,而滥祀泥塑木偶,深可悯哉!良可慨已!”

马文儒微微一笑:“天王此言,未免牵强附会。倘若我中华上古皇上帝与西洋人上帝乃是同一真神,这皇上帝到底是我中华真神还是西洋真神?何以天王魂入天国见皇上帝乃是西洋人之碧眼金髯模样而非我中华人黑目乌发之长相?莫非他是番鬼佬乎?想那西洋番鬼佬,毒我中华以鸦片,攻我中华以枪炮,占我中华之城地,辱我中华之同胞,可谓穷凶极恶、无恶不作。皇上帝竟与西洋番鬼佬一个长相,岂不荒谬可笑?由此可见,他只是西洋番鬼佬的皇上帝而非我中华之皇上帝!如此,我等身为中华人,宁可祭拜我中华之泥塑木偶,也不数典忘祖去祭拜那西洋番鬼佬的皇上帝!”他在说出最后这句话时,可以说是义正辞严。

“唉!”夏华心头愈发担忧这个马文儒了,同时对他产生了一丝敬佩,“马文儒啊马文儒,你何必如此死脑筋?你既然知道洪秀全说的都是鬼话,那你当众戳穿他,岂不是自寻死路?”

“竖子住口!”果然,洪秀全“龙颜大怒”,但又考虑到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必须保持贤明君王形象,因此强行地忍住满腔怒火,“竖子真是孤陋寡闻!却不闻,夫天地混沌、宇宙洪荒之际,天下万民本为一家,身体发肤皆为一色,此后,因地域气候之殊,遂有须眉发肤之别。那满清妖孽与我汉人长得别无二样,但满妖汉人岂是一家?长得一样却并非一家,反之,长得不像却可同属一家。唐朝名将哥舒瀚,长得长身深目金髯,正如你口中的番鬼佬,却也是我中国人也。天下之大,万民众多,长相各异何足为奇?岂可以貌取人乎?至于西洋夷人攻我中华,正乃是因我中华人不敬奉皇上帝,皇上帝降下nn,命其西洋子女给予中华子女教训也!”

马文儒不慌不忙、从容不迫地道:“方才按照天王讲述所言,天下万民乃是皇上帝所造,那为人子者,又何必还认父母呢?正所谓乌鸦反哺、羔羊跪乳,禽兽尚知父母养育之恩,人岂不知?人若不知父母养育之恩,岂不是禽兽不如?另外,既然天下万民乃是皇上帝所造,那我中华又怎有女娲造人之说?如此,皇上帝与女娲又是何种关系?莫非皇上帝就是女娲?但女娲却是中华上古女神,皇上帝到底是男是女?还是忽男忽女?”他最后说的“忽男忽女”四字明显已有讥讽洪秀全那套宗教理论的意味。

洪秀全本就性格易怒,他能克制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在马文儒的言语下,洪秀全勃然大怒继而rnrn地出口成“脏”:“混帐!若皇上帝不造天地,汝何以立足?汝之房屋住宅何以载之?若皇上帝不造日月风雨、江河山川,汝岂有光照昼夜?桑麻谷黍何以有灌溉之利,汝身犹有所衣、口犹有食乎?故曰,皇上帝乃是万民之父!至于人间父母,乃是肉身父母,岂能与皇上帝相提并论也?”洪秀全坚信不疑他发明的这套宗教理论,古往今来,做了皇帝的人都会追封自己的父亲、祖父乃至祖宗代为“先皇”“太上皇”之类的,唯独洪秀全没有这么做,他对他的亲爹洪镜扬从来都没有给予什么追封,因为洪镜扬只是他的“人间肉父”,根本不是他的亲爹,他的亲爹是天上的皇上帝,他冷落洪镜扬是为了突出皇上帝。

马文儒敏锐地看出了洪秀全口不择言表面下是避轻就重的“理亏”。洪秀全的那套宗教理论本来就是破绽百出、前后矛盾的,但拜上帝会教徒谁也不敢质疑他的“权威”,都纷纷附和他、赞同他、吹捧他,导致他真以为自己的那套宗教理论是完美无缺的真理,结果此时拿到公开场合“献丑”,按道理,洪秀全此时是天王,非拜上帝会教徒同样不敢公然质疑他,可这个马文儒偏偏是个不怕杀头的“真理捍卫者”,结果让洪秀全陷入了出丑的境地里。“天王,您还没有回答我皇上帝和女娲到底是何种关系。”马文儒毫不客气地乘胜追击,语气和言词都愈发咄咄逼人,“不仅如此,您方才说,自秦王嬴政僭越了皇帝称号开始,我中华人不再信奉皇上帝,那么,三皇五帝又作何解释?我中华人乃炎黄二帝后裔,而黄帝、炎帝都有帝号,我中华岂不是从炎黄二帝开始就已经僭越了皇帝称号?还有,您方才说,天下万民本为一家,身体发肤皆为一色,此后,因地域气候之殊,遂有须眉发肤之别。然而,皇上帝和西洋人俱为碧眼金发,岂不是说,西洋人乃是皇上帝的正宗子嗣,而我中华人却是西洋人分支东迁中土后,因地域气候而变为黑目乌发长相的异类?如此说辞,真乃荒谬绝伦!滑天下之大稽!想我中华之人,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世世代代繁衍生息于中土神州,岂是西洋夷人之分支耶?由此可见,天王您的那套说辞完全是把西洋教义张冠李戴、生搬硬套到我中华的胡扯之言。天王您既称自己是皇上帝之次子,为何皇上帝碧眼金发,您却黑目乌发?莫非皇上帝之妻与我中华真神暗中n从而生下了您?哈哈哈”马文儒越说越慷慨激昂,最后已是裸地讥笑乃至羞辱洪秀全,显然,他已经置生死于度外,完全准备好了掉脑袋。

随着马文儒最后那段话说出来,现场一片死寂,唯有马文儒仰天大笑,其他人无不面如土色、噤若寒蝉。夏华同样瞠目结舌,他艰难地望向洪秀全,只见洪秀全的脸色已经变成了猪肝。洪秀全差点儿被马文儒给气疯,他浑身哆哆嗦嗦地指向马文儒:“来人!将此妖拿下!立即斩首示众!不!将其五马分尸!”他在说“五马分尸”时堪称咆哮,整个人哪里还有“贤明君王”的气度和风范,一下子变成了一个面目狰狞、凶神恶煞的暴君。

秦日纲立刻带着卫兵上前把马文儒掀翻在地继而五花大绑。马文儒毫无惧色,继续仰天大笑:“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我马文儒能够当众戳穿你这混世神棍的真面目,死得其所矣!”

在战马嘶鸣和围观民众的惊恐声中,马文儒被当场五马分尸,这场洪秀全亲自上阵的“讲道理”大会随即在浓烈的血腥味和人心惶惶的气氛中不欢而散。

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血腥场面了,但马文儒的凄惨死状还是让夏华感到一阵阵反胃作呕,实际上,他在心里为马文儒惋惜,这个马文儒虽然只是一个书生文士,但却颇有见识,并且很有民族自尊心,雄辩自如地把洪秀全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驳得理屈词穷,可惜,他不懂得自保之术,行事过于迂腐莽撞,结果白白送死。但是,夏华转念又一想:不,这个马文儒并非迂腐莽撞之徒,恰恰相反,他是一个真正的猛士,他明知道自己此举必死,但他义无反顾,用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从而大声唤醒被洪秀全“蛊惑蒙骗”的民众,这种英勇而壮烈的行为,又怎么能说是迂腐莽撞呢?历朝历代都有这样的猛士,并且都是令人尊敬的,比如“戊戌六君子”之一的谭嗣同,他明明有机会逃走,却偏偏选择留下来被清廷逮捕处决,他绝不是愚蠢或不懂得自保,而是他想要用自己的鲜血唤醒无数的同胞,他的死是有价值的,这个马文儒也是一样。

打定主意后,夏华招招手,把卢欣荣叫来:“小七,今天晚上你带几个兄弟去乱葬岗里找到这个马文儒的尸身,把尸块缝合在一起,找个没人知道的地方,装进棺材悄悄地安葬了。”

卢欣荣惊讶地瞪大眼:“两千岁,为什么要收敛那个马文儒的尸身?那个妖孽竟对天王如此大不敬,口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简直就是死有余辜!死不足惜!死了活该!”

“你懂个屁!”夏华一巴掌拍在卢欣荣脑袋上,“按我说的去办就行了!注意保密!还有,不要叫我什么两千岁,听起来怪怪的,像以前那样叫我就可以了!”

“知道了,两千夏先生。”卢欣荣点点头。

这时,一骑飞马呼啸而来,马上骑者跃马跳下,半跪在夏华面前:“启禀两千岁,天王召您即刻入宫面见!”

夏华看到这是一个天王府的传令兵,点点头:“知道了,我马上就去。”他心里暗暗想道,洪秀全找老子干什么?他刚刚出了丑、扫了兴,正是心情恶劣的时候,找老子肯定没啥好事,该不会要拿老子出气吧?

夏华心里虽然这样想着,但他肯定不能“抗旨”,立刻坐上他的骡车赶往天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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