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贼又怎么了?反贼很可耻吗?我告诉你,反贼是一份很有前途的职业!”夏华仍然一脸微笑,“建立大明的明太祖朱元璋不就是反贼出身的么?何为反贼?我告诉你,失败了,就是反贼,成功了,就是开国将相!只要我们太平天国取得成功,洪天王就是第二个明太祖,满清就是第二个蒙元,到时候,我们这些人会名垂青史、流芳百世,你们便是遗臭万年的贼。”
“就凭你们也想撼动我大清铜打铁铸的江山?简直就是笑话!我大清自入关以来,基业已有两百多年,根深蒂固、万世不拔,你们图谋n完全就是自寻死路!”冯子材一脸不屑。
夏华耸耸肩:“当年朱元璋起事时,蒙元朝廷也是这么想的,结果呢,不但丢了中原的万里江山,逃到漠北后还被明军不停地北伐痛打,光是一个捕鱼儿海之役,那蒙元就被明军斩首十万,连太子和公主都成了俘虏,别提多惨了。还有啊,冯子材,你刚才好像说什么我大清?啧啧,这话说得好像这大清国是你的似的,请问,你姓爱新觉罗吗?哎呀!真奇怪!我记得当年清军入关后由北向南地席卷了整个中国,偏偏在江阴碰了一个大钉子,江阴军民在抗清三公的率领下血战守城、誓死不降,世人称之十日带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十万人同心死义,留大明三百里江山,那是何等的悲壮!抗清三公当真是不折不扣的千秋忠烈!抗清三公分别是谁呢?阎应元、陈明遇,还有冯厚敦。咱们就说说冯厚敦吧,城破时,他悬梁自尽、以死殉国,他妻子和妹妹也一起投水s。咦?冯厚敦姓冯,你冯子材也姓冯,好巧,都是冯家的人,但差别怎么这么大?冯厚敦誓死抗清,你冯子材却一口一个我大清,真是奇哉怪也!你们俩到底谁是流芳百世的忠义之士,谁是认贼作父让祖宗蒙羞的糊涂虫?”
冯子材再次被夏华这番夹枪带棒的话噎得眼睛发直。夏华说的这番话不但狠狠地挖苦了冯子材,还带有后世的先进思想,自然使得冯子材哑口无言、无法辩驳。果然,冯子材的“刚正不阿、宁折不屈”气场一下子被夏华打击得萎靡不振,只得嘴硬地强撑道:“我说不过你!但你们是绝对不会成功的,所以我不会跟着你们一起送死的!”
夏华收起笑容:“送死?你到现在都不明白?你当初在武宣县战场上就已经死了!如果不是我当时出手救你,你现在还能在我面前吃饱喝足、活蹦乱跳地大放厥词?你早就在那片荒郊野岭变成一堆枯骨了!你现在的命根本就不是你自己的!懂吗?”
冯子材彻底地焉了,耷拉着脑袋不吭声。
夏华语气重新变得温和起来:“当初我救你,是因为我看出你并非凡人,变成一具暴尸荒野的无头鬼实在是可惜。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人的生命是非常宝贵的,人一辈子也很短,咱们作为堂堂正正的七尺男儿,来到这个世上走一趟,如果不能在史书上留下名字,岂不是辜负了上苍赐予我们的生命年华?冯子材,我相信你也是这样想的,当初你差点儿被砍头时,你喊出了死不瞑目这四个字。如今,我给你一个机会,加入我们,成功了,就会是开国将相,青史留名、光宗耀祖什么的自然是不必多说,并且,冯子材,你也是穷苦百姓出身,你肯定知道天下老百姓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如果能为天下老百姓打出一个太平世道,那不是流芳百世、功德无量吗?就算失败了,咱们也是轰轰烈烈的反清义士,死就死,怕什么!百年后,冯子材这个名字也会像冯厚敦一样永远地令后人敬仰,永远地在史书上熠熠生辉,你说呢?”
冯子材抬起头,惊愕无比地看着夏华,表情和眼神都在激烈变化。
就在这时,卢欣荣飞奔而来,在门外喊道:“夏先生!天王府派人来了!”
夏华知道自己的话已经对冯子材起到了作用,他站起身:“好好想想吧,不着急。”说完,他转身离去,留下脑中思绪沸腾的冯子材还坐在屋里。
“怎么了?”夏华边走边问卢欣荣。
“不清楚!好像是非常严重的事情!”卢欣荣急切地道。
“给我准备车子!”夏华心里暗忖,又发生什么事了?
等夏华赶到天王府时,整个天王府已是灯火通明,洪秀全、杨秀清、萧朝贵、冯云山等高层一个不少,众人神色复杂,似乎发生了非常棘手的事情,同在现场的还有一名太平军的高级将领:军法总监魏超成。魏超成也是参加金田起义的老功勋,他本是桂平县官府的捕头,武艺n、性格刚正、嫉恶如仇,冯云山在坐牢期间认识了他,因受到冯云山感化,魏超成秘密地加入了拜上帝会,并且在冯云山坐牢时给予其多方照顾,如果没有他的照顾,冯云山早就像卢六那样死在监狱里了,后来,杨秀清、黄玉昆石达开岳父等人在营救冯云山时,魏超成也给予了积极配合。金田起义爆发时,魏超成被冯云山派去广东联络凌十,不久前随凌十起回归太平军,担任太平军的军法总监“军法总监”这个官名也是夏华发明的。
洪秀全大晚上召集夏华等人,是因为太平军的巡逻士卒在日落入夜后抓获了十三对“私下见面”的男女。根据洪秀全颁布下的规定,男军人归男营,女军人归女营,男平民归男馆,女平民归女馆,男女双方不得私自见面。先前,太平军和拜上帝会教徒处于不断的流动转战状态,人人无心,因此违反规定者极少,眼下,太平军和拜上帝会已经占领桂林和柳州,生活得到了暂时的安稳,人心自然浮动,违反规定者悄然地增多了,实际上,由于洪秀全的这个规定十分不得人心,很多巡逻士卒发现偷偷约会的男女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果碰到上较真的死脑筋士卒,那就真的倒霉了。这天晚上,一队死脑筋的士卒在城内一座桥的桥洞里、桥下的河边枯草丛里一下子抓到十三对野鸳鸯。之所以会惊动夏华等高层以及天王洪秀全,是因为这十三对野鸳鸯里竟然有一对是萧朝贵的父母。萧朝贵本姓蒋,他生父名叫蒋万兴,生母盘氏,由于在小时候被过继给萧家,所以改姓萧,萧朝贵养父名叫萧玉胜,养母梅氏。此时,萧朝贵的生父生母、养父养母都在桂林城,被抓的不是萧朝贵的生父生母,而是他的养父养母。尽管只是养父养母,但萧玉胜和梅氏在萧朝贵不到十岁时就开始抚养他,足足二十年有余了,如此厚重的养育之恩,对于萧朝贵而言不是生父生母也胜似生父生母了。
亮如白昼的灯火下,十三对男女魂不附体、瑟瑟发抖地跪在天王府门外的空地上。夏华觉得这一幕简直荒唐至极,男欢女爱是人之常情,只要男情女愿,有何不可?这十三对男女要么是夫妻要么是情侣,又不是通奸或nn,更不是卖淫嫖娼或聚众,洪秀全管得着么?如果是通奸,抓去游街示众浸猪笼,还算合情合理,可人家根本就不是,再说了,你洪秀全自己像一样左拥右抱、夜夜巫山,却要别人像老和尚那样清心寡欲?简直就是无耻。
“诸位,你们觉得此事应当如何解决?”洪秀全缓缓地开口。
秦日纲说道:“依照天王颁布的天条书,这些人违反了第七条即不得奸秽,因此,应当把他们统统斩首示众!”
听到秦日纲此话,空地上的十三对男女尽皆魂飞天外,纷纷哭喊饶命。
“天王!”石达开急切地开口道,“话虽如此,但是”
“但是天条不外乎人情嘛!”冯云山望向洪秀全,“天王,虽然天条书万万不可违反,但您完全可以以天王身份下达一道赦令,法外开恩赦免他们的罪错,不处死,改为杖责即可。”
“是啊,二哥,三哥所言甚是啊!”夏华仗义执言、为民请命,“先前,天军实力还比较弱也没有容身的城池和固定的土地,不得不游击转战,当时,局势十分危急,为了保障全教全教上下能够万众一心、心无杂念地抗击清妖,人人遵守天条书是必须的,但如今,我们已经占有桂林、柳州两座大城,全军全教都可以好好地休整一下了,那方面也可以稍微宽松一点,毕竟,人就像弓弦,一直紧绷着是会报废的,该松的时候还是要松的嘛!”夏华真不愿意看到这十三对男女被处死,因为他们都是无辜的,他们何错之有?竟要如此枉死?
“两千岁,你这话可就大错特错了!”众人里一人冷冷地开口反驳,“天条书是天王亲自钦定的,岂能违反?如果违反了天条却能逃脱惩戒,试问,天条以后还如何服众?天王以后还如何令行禁止?眼下,天国确实暂时有了立足之地,但整体大局仍是凶险异常,清妖随时可能再度袭来,我等又岂能放松警惕、沉迷安乐?因此,天条书仍然要被严格执行!正所谓军令如山军中无戏言,岂能朝令夕改?”
夏华难以置信地看着出言反对的人,其余人也都跟夏华一样难以置信,因为出言反对者正是萧朝贵。
“五哥,你”夏华张了张嘴,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千岁,在公开场合,请不要称呼我五哥。”萧朝贵面若寒铁,“魏武帝曹操有云,在家为父子,受事为君臣,你我虽为结义兄弟,但岂能在执行公务时称兄道弟?天王、诸位,其实,我们心知肚明,为何此事会闹出如此大的动静?根本原因就是本王养父养母也在其中。倘若此事跟本王无关,又岂会惊动天王和诸位?如此行事,又岂是我天国之风?我天国乃是人人平等之国,天条既立,人人须得严格遵守,违反者无论何人,都得一视同仁,定斩不饶!”
夏华等人都呆呆地看着萧朝贵,似乎不认识他了。
“贵仔!”空地上的人群里,萧玉胜和妻子一起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你不能这么做啊!我们是你的阿爸阿妈啊!你虽然不是我们生的,但自小就在我们家里受我们养了!你说话呀,你求天王饶了我们吧!贵仔啊!”
萧朝贵没有看萧玉胜夫妻俩,而是正视着洪秀全:“天王,七千岁冯云山和两千岁刚才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眼下这事毕竟发生在您更改天条书前,所以必须还得按照天条进行处置!天王,属下记得春秋时曾有这么一件事,兵圣孙武被吴王拜为大将军,吴王想要考验孙武的治军能力,就把宫中嫔妃交给孙武训练,孙武允诺执行,将众嫔妃分为两队,任命吴王最宠爱的两个妃子作为两队队长,没想到训练开始后,众嫔妃嬉笑打闹、乱不成军,孙武毫不犹豫地下令将吴王的那两个爱妃斩首示众,顿时,人心震撼、全军肃然,孙武军令得以畅通无阻。天王,您必须也这么做,正因为萧玉胜夫妇是属下养父养母,就更要这么做!只有这样,天军才能军纪严明,天国才能天条严正,天王您才能军民服众!”
洪秀全为之动容,他看着萧朝贵:“贵胞,你真的忍心”
萧朝贵庄重地点点头。
洪秀全叹口气,然后大喝一声:“魏超成!”
魏超成大步上前:“臣在!”
洪秀全指了指萧玉胜夫妇等二十六人:“即刻将这些违抗天条的妖人全部押去刑场,斩首示众!”
萧玉胜夫妇等人霎时哭声震天、嚎啕求饶。魏超成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带着一干士卒上前将萧玉胜夫妇等人全部押走。半小时后,萧玉胜夫妇等二十六人全部在刑场被斩首示众。
夏华感到脑子昏昏沉沉,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坐在骡车上往住处回了,身边又有一人骑马同行,还是胡以晃。
“九哥,五哥他到底怎么了?”夏华轻声问道,“他怎么连他的养父养母都”
胡以晃轻轻地叹口气:“我今天不是已经提醒过你了么?你五哥他大事不糊涂,小事不豁达。他之所以会对萧玉胜夫妇那么冷酷据我所知,他这些年来在萧玉胜夫妇家里过得并不好,萧玉胜夫妇名为他的养父养母,实际上就是把他当成一个苦力,各种苦活累活脏活都是让他去干,他在萧家的那三个兄弟也整天欺负他。以前,朝贵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如今,他已是堂堂的天王五弟、西王千岁、天军副总参谋长、天军第二师师长,有权有势,哪里还需要再像以前那样对萧玉胜夫妇逆来顺受?你没发现么?萧玉胜夫妇的三个亲儿子,也就是朝贵的三个萧家兄弟,一个都没有在天国天军里担任要职。朝贵的心思,你还不明白?如今,萧玉胜夫妇触犯天条,朝贵当然不会救了,正好顺水推舟、借刀杀人,还能获得一个深明大义、大义灭亲的美名,并且,他这么做对天王也是十分有利的,如此种种,何乐不为?”
夏华默默地点点头,他发现自己因为更加了解萧朝贵而对萧朝贵产生了一种越来越深的距离感和隔阂感。
“朝贵这么做还出于一个原因。”胡以晃看着夏华,表情带着几分古怪的似笑非笑,“你猜得出吗?”